。惟崑山腔只行於吳中。戈陽腔以鼓為節,調又喧鬧。海鹽腔卻是以拍為節。原來南戲的歌唱,盡是以蕭管為主,和北方以絃索為主相對抗。倒是那崑山魏良輔③,集南北主器於一堂,一切皆拉來為他自己所用,笛、管、笙、琵之合奏,故盛行一時,流麗悠遠出三腔之上,聽之最足蕩人,妓女尤妙。始創崑腔。“徐知府道:”大人博學,吾輩遠不及:那粱辰魚①所著《浣紗記》,果是豔詞妙曲,滌人肺腑。
不知大人可聞?“
世貞笑道:“呂閶白麵冶遊兒,爭唱粱郎雪豔詞。那《院紗記》流行最廣,哪個不曉得?”
顧瓊道:“天下諸戲,最妙莫過那《院紗記》,老朽真個是百看不厭哩。”
世貞搖頭笑道:“《院紗記》雖詞曲甚妙,世人爭先睹目,然非上品。此戲惟穿插他事過多,頭緒紛煩,敘述時有不能一氣貫穿之處,描寫也過嫌匆促。其擅勝處只是熱鬧排場,曲調鏗鏘而已。似范蠡、西施那麼緊要的人物,也未能將其寫得性格活潑起來,唯寫伍子胥與伯嚭則頗為盡力,蓋那樣的人物本來是比較容易寫得好的。實是滿而妥,間流冗長。”
三人先是看演技,後又飲酒賦詩,時間便長了。
那顧瓊見世貞被他穩住,暗暗高興,一面又不時偷望外面日影,等候訊息。
正飲時,忽有僕人入內稟報:“門外有人求見顧老爺。”
顧瓊聽罷,擲懷於案,擊掌大笑道:“大事成矣。”世貞見他忘形,驚訝問道:“姑父有甚大事,如此高興?”
一語未畢,那顧瓊驀地虎下臉來,冷冷笑道:“何須問我,你自己應知。”
世貞道:“姑父何出此言,侄兒不知有何事得罪?”
顧瓊怒道:“想你在京之時,依仗才名,胡謅得幾句詩句,便逞強胡為,與那朝廷罪犯勾結,死後又主殯喪,寫悼詩辱罵相爺,本是叛逆之舉!老夫尚未見怪,卻又壞我女兒婚姻,騙我絕世珍畫,做出不肖勾當,攜我女兒並那《清明上河圖》私逃,實為雞鳴狗盜之輩!如今我給你臉面,請你至此飲酒、只私下派人將我女兒並那珍畫取回府中,並不幹你事,從今之後,你我便一刀兩斷,也算給你臉面。”世貞被他羞辱,頓時氣血上湧,火撞腦門,欲待爭辯,因是心中惦念柔玉,一時焦躁,心如火焚,拍案大罵一聲道:“無恥之輩,枉為父母,可知天下還有羞恥二字。”遂憤憤飛快出門而去。
徐知府初時見二人惱了,尚自假意相勸,如今見世貞出門而去,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那顧瓊,卻也忌憚世貞,便暗裡買通徐知府,設計誆他來飲酒。暗裡又使人將小店圍緊,又早準備下篷船,只待將柔玉並那珍畫搶到手時,便來衙內回稟。如今顧瓊見門外家人稟報,料定事成,便驕狂起來,縱使得罪世貞,哪還計較。
徐仁義自是得了許多好處。如今見事成,拱手賀道:“顧兄大功告成,令愛無恙,珍畫壁還,可賀!可賀。”嘴裡這般說時,心下卻暗自思忖道:“久聞那《清明上河圖》,乃宋人所繪,罕世國寶,千古絕筆。一生恨不相見,卻如何上得他手?無怪乎他不惜情面,對王世貞這般狠毒,又屢使重金求我相助,原來有這等絕妙機關在內!這老兒也真真狐狸般狡詐,卻連我也蒙了!不是他偶爾失口,說出這珍畫蹤跡,便是踏破鐵鞋也難尋了。如今他露出馬腳,便是置他一死,也要將這畫兒弄到手。如今朝中相爺正自暗訪名畫,若能以此迸獻,怕沒那錦繡前程。”心裡這般想時,對那顧瓊益發殷勤相待,賠笑應酬。
卻說世貞自知中了奸人惡計,心下懊悔,如飛一般,向那郊野小店奔來。待氣喘汗流趕到店內,庶見房內雜物零亂,空空落落,哪還有半個人影?世貞益發心急,將那店內店外搜遍,並不見半點蹤跡。
且是急躁悔恨,晴自嘆道:“如今柔玉並翠荷,想必被槍去多時。只怪我一時失察,本曾與妹妹同走,遭遇這許多惡事。空負了妹妹一番痴情!妹妹自是性烈,倘若苦苦逼婚,定是死也不從,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有何顏生於世上?也是那老狗骨頭,鮮無廉恥,弄下奸計,將我騙了;想我堂堂七尺男子,竟中小人圈套,可氣,可惱!世貞百感交集,正自氣憤,忽聽得牆角瓦缸裡面,有索索聲響。心下驚疑,放開看時,卻見有人蹲在裡面,身子在水裡,頭只縮著。世貞認出正是店家老兒,一把將他提出。那老兒見世貞時,渾身似篩糠,兩膝發軟,撲通詭在地上,連連求告道:”相公饒命!相公饒命。“世貞正急,發怒問道:”老殺才,我只問你,我家妹妹與丫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