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個個詫異,自是冷目相視,世頁只不去管,自隨了家人進去。過幾座門,轉幾個彎,無非都是雕樑畫棟,且無數彩燈燦爛,亮如自晝,又隱隱聽鼓樂之聲,如在天上一般。
且說世貞到得宴席之上,只見眾多官員,無論官職大小,俱候於廳上。廳內鼓樂喧天,笙歌聒耳,花茵鋪地,寶燭輝煌……更有廳外元宵社火,靴麗彩燈、諸般雜耍、歌妓彈唱,十分熱鬧。等到擺開桌席,只見酒餞桌圍,鎖金坐褥,皆是吃一看十的宴席,果然十分整齊。但見:屏開金孔雀,褥隱繡英蓉,全盤玉盞堆異果,龍盞鳳碟盛奇品。象牙雕翠,盡舉著山珍海味,杯泛流霞,滿斟著玉液瓊漿。百味佳餚羞御膳,於鍾美祿賽瑤宮。
絲絃如沸彈得南音北調,歌喉婉轉唱得竹枝新詞,趨蹌的慕豪華富貴,揖攘的畏權高勢威,錦衣繡裳感皇恩,金章紫綬樂昇平。
待到諸官相見禮畢,嚴嵩才遲遲而來。略與諸官見禮,舉杯酬過天地,方才回首安席,此時燈火驟明,鼓樂齊喧,兩旁一班二十四名女樂,弄箏拂弦,先奏一曲《霓裳曲》,果是仙音嫋嫋,美妙絕倫。
有《惜奴嬌》為證:
繡幄銀屏,看宴前玉撰,酒泛金搏。
且從容暢飲,高歌《自雪陽春》。總關情,擅板輕敲揚清韻。動仙音,汀!杯聽,快爽心,恰似天風兩腋,跨鶴登漏。
又有舞女翩躍,廣袖舒拂,更助酒興,自有《前腔》讚道:飄飄裙舞香鳳,愛嬌質軟玉,體態輕盈,嫣然一笑,果然是傾國傾城。娉婷,秋波炯炯盡含情。憐嬌怯,花弄影。快爽心,恰似天風兩腋,跨鶴登瀛。
眾官個個舉杯,向嚴嵩敬酒道:“聖上承蒙大人輔佐,依仗大人鴻才盛德,方能天下太平,安民樂業。大人福山祿海,當與日共存,同月生輝。”
嚴嵩舉杯含笑,故作謙遜道:“嵩承蒙萬歲威靈,蒙諸位大人教益,偶爾僥倖,敢叼佳譽,愧赦之至。”世貞本剛正不阿性情,見這般獻媚邀寵情景,聽這肉麻奉迎之詞,心中甚是煩膩,暗自冷笑道:“嚴嵩乃以柔媚得寵於皇帝,驟至顯赫。如今獨攬朝權,仍嫌不夠;今番盛宴,哪裡有甚半點公事,只不過借這上元佳節,交通宦官,拉攏親信。早知這般,當不該來此。”於是也不起身交杯應酬,獨坐一旁,視若無人,只管開懷盡興,大杯飲酒,大口吃菜,一副狂傲姿態。
酒至三巡,嚴嵩起身告退,自言不勝酒力,由其子世蕃相陪。這卻又是奸賊心計,請得諸官到家,自己出面略作敷衍,卻暗裡把其子推為百官之首,、為其網羅私黨。行結交之便,世貞是何等人,見此情景、早知其意,見諸官起身奉敬嚴嵩退席,只當不見,照舊獨斟獨飲,身子都不曾挪動一下。
且說那世蕃,平日自恃其父在朝為相,權尊勢重,朝野側目,自覺甚是優越,身價百倍,哪裡把百官放在眼裡!且他本人又確實有些小人之才、博聞強記,能思善算,那嚴嵩又是最寵他,凡疑難大事,必須與他商量,故朝中有“大丞相”、“小丞相‘之稱。於是更加兇狠好詐,不可一世。協同父親濟惡,招權納賄,賣官鬻爵,官員有求富貴者,必以重賂獻之,方得超遷顯位。尤是那些不肖之人。
奔走如市,曲意逢迎,科道衙門,皆其心腹爪牙。但有與他作對的,立見奇禍,輕則杖謫,重則殺戮,好不厲害。除非不要性命的,才敢開口說句公道話兒,因此百宮之中,哪個敢惹?
待嚴嵩退出酒席,嚴世著更加居傲狂放,乘著酒興,舉杯狂笑呼道:
“今日佳節良辰,當一醉方休!
雖是家蔵寡酒,自比宮中玉液,當也不差分毫。眾卿道是也不是?“
只這一番話語,恰似皇帝口氣,唬得眾官嘡目結舌,面如王色,哪個敢作聲。
唯有世貞心下甚怒,嚥下八分火氣,看他究竟如何放肆,再作打算。
世著見眾不語,恃著幾分酒興,復狂笑道,“諸位不必拘泥。常言道,酒逢知已千懷少。今日諸公前來,皆家父相交甚厚者,盡當一醉。”於是高聲呼道:“小子們,為爺將那巨觥獻上。”奴才們哪敢怠慢,眨眼之間,將巨觥獻來。諸官見那巨觥,約容酒鬥餘,驚得面面相覷。世蕃視若無人,禮度已亂。命諸官持巨觥飛酒,飲不盡著重罰。在坐諸官畏懼世著威勢,竟沒人敢不吃。
且說席中有一馬給事①,生平不會飲酒。世蕃故意將巨觥飛到他面前,取笑道:“久聞爾生平海量,當將此酒一飲而盡。”那馬給事唬得魂都飛了,戰戰兢兢慌忙作揖告免,道:“小人一向滴酒不沾,委實飲不得,乞望大人高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