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沒什麼可燒的東西。我給土司講了些道理,說明這樣做大可不必。
土司想了想,說:“就像你可以奪我的土司位子,但卻不奪一樣嗎?”
我想了想,確實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擋我得到麥其土司的位子,但我確實沒逼他下臺的打算。
父親說:“要是你哥哥就會那樣做。”
可是哥哥已經叫人殺死了。我不說破當時他並不真想讓位給他,我只說:“我是你另一個兒子,他是一個母親,我是另一個母親。”
父親說:“好吧,依你,我不殺那個人,這裡怎麼說也是你的地盤。”
我說:“這是你麥其土司的夏宮,要是你不想讓我在這裡,我就去另外一個地方吧。”
父親突然動了感情,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兒子,你知道我到這裡來幹什麼嗎?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秋天一到,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一死,你就是麥其土司了。“
我想說點什麼,但他卻捂住了我的嘴,說:“不要對我說你不想當土司,也不要對我說你是傻子。”父親跟我說話時,塔娜就在她屋子裡唱歌。歌聲在夜空下傳到很遠的地方。父親聽了一陣,突然問我:“當上土司後,你想於什麼?”
我用腦子想啊想啊,卻想不出當上土司該幹什麼。我的臉上出現了茫然的神情。
是啊,過去我只想當土司,卻沒想過當上土司要幹什麼。我很認真地想當土司能得到什麼。銀子?女人?廣闊的土地?眾多的僕從?這些我沒有費什麼力氣就已經有了。權力?是的,權力。我並不是沒有權力。再說了,得到權力也不過就是能得到更多的銀子、女人;更寬廣的土地和更眾多的僕從。這就是說,對我來說,當土司並沒有什麼意思。奇怪的是,我還是想當土司。我想,當土司肯定會有些我不知道的好處,不然,我怎麼也會這麼想當?
父親說:“好處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餘下的,就是晚上睡不著覺,連自己的兒子也要提防。”
“這個我不怕。”我說。
“為什麼不怕?”
“因為我不會有兒子。”
“沒有兒子?你怎麼知道自己會沒有兒子?”
我想告訴她,塔娜的下面幹了,不會再生兒子了,但我卻聽見自己說:“因為你的兒子是最後一個土司了。”父親大吃了一驚。
我又重複了一次:“要不了多久,土司就會沒有了!”
接著,我還說了好多話,但我自己卻記不得了。在我們那地方,常有些沒有偶像的神靈突然附著在人身上,說出對未來的預言。這種神靈是預言之神。這種神是活著時被視為叛逆的人變成的,就是書記官翁波意西那樣的人,死後,他們的魂靈無所皈依,就會變成預言的神靈。我不知道是自己在說話,還是我身上附著了一個那樣的神靈。
麥其土司在我面前跪下,他說:“請問預言的是何方的神靈?”
我說:“沒有神靈,只是你兒子的想法。”
父親從地上起來,我替他拍拍膝蓋,好像上面沾上了塵土。雖然屋子裡乾乾淨淨,一清早,就有下人用白色牛尾做的拂塵仔細清掃過,我還是替他拍打膝頭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傻子這一手很有用,土司臉上被捉弄的懊惱上又浮出了笑容。他嘆了口氣,說:“我拿不準你到底是不是個傻子,但我拿得準你剛才說的是傻話。”
我確實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結局,互相爭雄的土司們一下就不見了。土司官寨分崩離析,冒起了蘑菇狀的煙塵。騰空而起的塵埃散盡之後,大地上便什麼也沒有了。
麥其土司說兒子說的是傻話。其實,他心裡還是相信我的話,只是嘴上不肯認帳罷了。
他還告訴我,濟嘎活佛替他卜了一卦,說他的大限就在這年冬天。我說:“叫老活佛另卜一卦,反正土司們就要沒有了,你晚些死,就免得交班了。”
父親很認真地問我:“你看還有多長時間?”
我說:“十來年吧。”
父親嘆了口氣,說:“要是三年五年興許還熬得下去,十年可太長了。”我就想,也許是三年五年吧。但不管多久,我在那天突然感到了結局,不是看到,是感到。感到將來的世上不僅沒有了麥其土司,而是所有的土司都沒有了。
有土司以前,這片土地上是很多酋長,有土司以後,他們就全部消失了。那麼土司之後起來的又是什麼呢,我沒有看到。我看到土司官寨傾倒騰起了大片塵埃,塵埃落定後,什麼都沒有了。是的,什麼都沒有了。塵土上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