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上崗了?”章小紅望著他說:“何以見得?”莫太可笑道:“你好歹是個副廠長夫人嘛。”章小紅嗬嗬地笑了起來,說:“好個副廠長夫人,我臉上真有光。”嘆了一口氣又說:“換了別人或許是這樣,季小兵不行,那是個老實坨子,窩囊廢,成天就知道埋頭幹活,要不然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我們廠子原來一共有五個廠長,一正四副,除了他,人家誰現在不照樣吃香喝辣、昂首闊步的。人家都像蛆,逮著機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喂肥了自己再說,在廠子裡時,就都早發了。只有他,只會拿幾個死工資。”
莫大可見她神氣間有些憤世嫉俗的意思,忙說:“老實人有老實人的好處,至少你在家不用擔驚受怕,不必像某些人那樣,天天害怕半夜裡公檢法會找上門來。”章小紅說:“那會兒不害怕,現在一樣害怕。想起來,還不如那會兒害點兒怕得好。”莫大可詫異地說:“你現在害怕什麼?”章小紅笑道:“工商、市容,個個都像活閻王,我誰不怕?”莫大可也笑了,說:“不但你怕,我也怕。”
說著,看看坐的時間不短了,就起身告辭。章小紅想下床送他,莫大可攔住了不讓她送,囑咐她安心養傷。章小紅便想喊婆婆代送一下,莫大可忙說不必,沒準越送越忙。章小紅一想也是,就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再次感謝他來看望自己,並且送了那麼多東西。莫太可笑道:“你跟我客氣什麼,假裡吧嘰的。”章小紅聽了,也笑了。
莫大可離開了章小紅家,一路上很發愁,不知怎麼從工商局賴所長那兒把章小紅的東西要回來。他有些後悔自己那天太沖動,才得罪了賴所長,要不然,賠上幾句好話,事情說不定還有轉圜餘地。
思來想去,想得腦子都痛了,也沒想出辦法來,最後一跺腳,心想幹脆,我就說我己替她賣了得了。好在她那些打火機不是真紫銅,而只是鍍銅的,進價一個十五塊,賣二十五塊一個,講講價十八九塊也就賣了,就算賣二十塊錢一個,一百個就是二千,她自己賣了七個,剩下九十三個,給她一千八百六十塊就行了。這麼想著,他心裡感到輕鬆了一些。可轉念一想,又不由發起愁來:他一下哪來這麼多的錢給章小紅呢,就算去賣血,這幾天也不能賣,剛剛抽了600CC給章小紅,這會兒再去賣血,不是存心找死麼。想得心裡煩,就不再想了,搭上公共汽車,誰知下車一看,不由就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怎麼順腳走到廠裡來了?
只見他們從前的工廠如今已變成了歐洲花園,他想進去看看,門衛不讓進,向他要出入證,他沒有,只好隔著鐵柵欄往裡望。只見原來管道縱橫、機聲隆隆的工廠,現在變得花團錦簇,安靜得像一座廟宇。他繞到後面,站在一個高坡上,望見自己從前當過主任的車間上蓋了一座歐式二層別墅,紅頂白牆,富貴逼人,又望見兩個男女躺在別墅陽臺上,一邊喝飲料一邊靜靜地進行日光浴。
他心裡很不是滋味,返身走下來,只見一個老頭牽著一條黃顏色的本地土狗踽踽過來。走到身邊,他才認出原來是自己從前工廠的黨委書記,姓駱。他喊了一聲駱書記。駱書記瞪著眼睛瞅了半天,才認出他來。駱書記在位時廉潔奉公,多次把廠裡分給他的房子讓給別人,自己一家五六口子一直住在兩間平房裡,現在他仍住在那兩間平房裡,正為兒子結婚沒房發愁呢。駱書記為歐洲花園規劃著卻沒把他的兩間平房也規劃在內,使他失去了拆遷機會而遺憾。
駱書記請莫大可到家中坐坐,莫大可發現駱書記的兩間平房離歐洲花園不到二十米。兩人站在駱書記的破平房前,像兩個逃亡難民一般,望著自己的故國,發了好一陣兒呆。莫大可無話可說,輕輕與駱書記握了握手,就低頭走開了。
莫大可傷感的同時,藏西貴的日子也不太好過,雖然他比莫大可有錢得多。他的煩惱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錢多。
藏西貴現在的感覺:自己就是一粒油菜籽,而何舍之就是那架榨油機。
何舍之的文集出來了,一共四大本,一百二十餘萬字。為了這套文集,何舍之拉了藏西貴整整十萬元贊助。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天上掉的,路上揀的,藏西貴很有些肉痛,又不好說什麼。只在心裡怪自己多嘴多舌,如果不是酒後嘴巴漏風,趕著問何舍之想不想跟時下那些大小作家們學習,也出一套文集風光風光,說自己願意贊助呀,這不就省下來十來萬嗎。何舍之聽見他這話,立馬像蒼蠅見了血,豈是肯放過的。藏西貴說出的話收不回,只得忍痛割“愛”。
由於是贊助性出版,出版社穩坐釣魚臺,包賺不賠,所以聽從了何舍之的建議,將文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