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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了右派,還不是又回來了!”四嬸不想說話了,偏又憋不住,說:“你說的啥晦話!什麼比不得,拿陸長守比?那老倉庫買過來得多少錢,要蓋新院子又得多少錢?”夏在智說:“老倉庫拆下來梁能用,柱子能用,瓦也能用一半,總共得兩萬五千吧。”四嬸說:“天!”拿眼看夏風的臉。夏風說:“不是錢多錢少的事,是蓋了新庭院沒用。”夏天智沒再說一句話,端了水菸袋進了堂屋,坐到中堂前的藤椅上了。中堂的牆上掛了一張《臥虎圖》,算不得老畫,老虎又懶懶地躺在那裡,耷拉著眼皮。夏天智給人排說過這張畫的好處,說老虎就是這樣,沒有狐狸聰明,也沒有兔子機靈,但一旦有獵物出現,它才是老虎,一下子撲出去沒有不得手的。君亭當上村主任的時候,夏天智就把君亭叫來在中堂前說了很多話,什麼“居處以恭,執事惟敬”,什麼“無言先立意,未嘯已生風”,指著《臥虎圖》說:“你瞧這老虎,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名字前都加一個‘老’字!”君亭卻說:“是嗎,那老鼠名字裡也有個‘老’字!”氣得夏天智不再給君亭多說什麼。

夏風見他爹回坐在《臥虎圖》下的藤椅,他確實是有些怕他爹,但夏天智坐在藤椅上了,並沒有自養自己的虎氣,或許是心情悶,竟閉了眼睛睡著了,呼呼的有了酣聲。夏風就出了院門在巷道里看夜空。光利和啞巴打打鬧鬧地從巷口進來,啞巴刷地將一個東西擲打光利,沒打著,東西落在夏風的腳下,便“啊!”了一聲,慌忙都跑了。夏風低頭看了,是一隻死貓,一腳要踢開時,卻又把它撿起來,拿回院子埋在了花壇裡要做肥料。

晚飯做得遲,做好了,四嬸喊夏天智吃飯,夏天智才醒過來。出來卻對夏風說:“你去櫃裡取那副老對聯,把中堂上的這副換了,這副詞句還可以,字寫得弱。”夏天智是存有許多字畫的,喜歡不停地倒換著掛在《臥虎圖》旁邊的,夏風就搭凳子上到櫃檯上從牆上取對聯,四嬸說:“晚上了,又要吃飯呀,換什麼畫?”夏天智說:“你換你的!”自個卻先坐到八仙桌邊,等待把飯端上來。飯是包穀糝稀飯,四嬸端到了桌上,轉身自個端了碗在院裡吃。夏風掛了對聯,對聯上寫的是“博愛從我好;宜春有此家”,笑了笑,到廚房裡還要端那碟木雞。四嬸說:“吃的稀飯,端木頭幹啥?”夏風說:“我爹就好這個。”端上桌了,也自己到院裡來吃。

院子裡有悠悠風,蚊子少,母子倆聽見堂屋裡夏天智把腿面和胳膊拍得不停地響,但夏天智不肯出來,他們也不叫他。四嬸說:“他愛喂蚊子,讓蚊子咬去!”夏風問起夏雨呢,也不見回來吃飯?四嬸說:“鬼知道他死到哪兒了?八成又去金家了吧。”夏風問哪個金家?四嬸說:“別人給提說過金蓮的侄女。”夏風說:“噢。”四嬸說:“你爹倒熱火,他之所以蓋院子呀,就是要成全這門親事。我不同意!金蓮她娘眼窩子淺,當初你和金蓮的事,就是她不願意,認為你是農民,她家金蓮已經是民辦教師了。現在她侄女又黏乎夏雨,咱是找不著人了,須金家不行?我惹氣的是夏雨沒腦子,整天往那兒跑,在咱家懶得啥事不做,卻去人家那裡挑水呀,擔糞呀,勤快得很!”夏風問:“金蓮現在幹啥著?”四嬸說:“和西街老鄭家的老三結了婚,早不當‘民辦’了,在村裡是婦女委員,還是那個猴精樣!”夏風說:“日子還過得好吧?”四嬸說:“你管她好不好的,還沒傷夠你的心?”一隻蚊子趴在夏風的後脖上,四嬸說:“不要動!”啪地拍了一掌,她拾片樹葉子把血擦了。

《秦腔》第一部分9(3)

突然一聲碗碟的破碎聲。四嬸朝堂屋說:“咋啦?”堂屋裡的夏天智沒回應,又是哐啷一聲,好像在隔壁院子裡響。接著是腳步,是喊叫:“四娘!四娘!”四嬸問夏風:“是不是喊我?”夏風說:“是我菊娃嫂子。”四嬸放下碗,說:“又打架啦!”

兩人出了院門,月亮光光的,果然菊娃就在她家院門口被慶玉摁在牆上,菊娃還在喊叫,慶玉捂她的嘴,菊娃手腳亂動,卻軟得往下溜。四嬸過去拉開了慶玉,恨道:“要打你往屁股蛋子上打,你是捂死她呀?!”菊娃喘不過氣來,哽了半天才哭了,說:“四娘救我!”四嬸又恨道:“你一回來不是罵就是打,你回來幹啥呀!”慶玉說:“我在學校裡口乾舌燥地講了一天課,黑來又掮了椽回來,進門累得兮兮的了,飯也沒做,水也沒燒,我是養活老婆呢還是餵了頭豬?四娘你到屋裡看看,看是家還是個狗窩,誰家的娃娃出來不幹乾淨淨,你瞧咱的娃像個土蛆!不說給娃們洗洗,也把自己收拾些呀,可炕底下,血褲頭都塞了兩條了!”菊娃說:“你胡說!你是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