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餓了他?”夏天禮說:“都說雷慶的日子好,好什麼呀,吃的公家飯能好到哪去?現在的國營單位,說好還好,說不好,一兩年就不行了,我擔心他的難過還在後頭哩。哪裡像你,沒結婚,將來在縣上找一個媳婦,也把你爹接到縣城去住。我倒是當了一輩子鄉幹部,老了卻回來種地了。”中星將一支紙菸給了夏天禮,夏天禮說:“這麼好的煙!”但是沒有吸,裝在了口袋裡。夏中星幫夏天禮扛了化肥袋,兩人一到東街村巷,許多人就問候,中星一一散紙菸,說:“到家喝酒去!”呼啦啦去了一群。夏天禮立在那裡,發了半晌呆。竹青手裡夾著煙走過來說:“三叔!”夏天禮才緩過神來,說:“中星迴來了,你知道不?”竹青說:“回來就回來了唄。”夏天禮說:“狗日的有出息!我到退休還是科員,他年輕輕的就當科長了!”從口袋裡掏出了那顆紙菸給竹青,竹青說:“他真的當了團長?四叔知道不?”
《秦腔》第二部分1(3)
夏天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畫他的馬勺,先畫出了個秦腔中的關公臉譜,又畫出了個曹操臉譜,夏雨一陣風跑進來,嘁哩哐啷在櫃子裡翻東西,夏天智戴著花鏡看了他一會兒,就惱了,一摘眼鏡說:“土匪攆你哩?!”夏雨說:“咱家的鉗子放到哪兒去了?”夏天智說:“找一個鉗子你都慌亂成這樣,要是讓你處理個大事,你都不知道胳膊腿在哪兒長著?!”夏雨終於在櫃底的一個盒子裡尋到了鉗子,出門又要跑,夏天智說:“來給我撓撓背。”夏雨說:“桌上不是有竹撓手嗎?”夏天智說:“我要你撓撓背!”夏雨就在夏天智的背上撓。夏天智說:“往上。再往上。往左。叫你往左你不知道哪兒是左?”夏雨說:“爹難伺候得很!”夏天智也笑了,卻說:“我給你說過幾遍了,你就是不聽,走路腳步一定要沉,腳步沉的人才可能成大事,甭像你榮叔,一輩子走路都是個雀步。”夏雨說:“雀步咋?”夏天智說:“賤麼。”夏雨說:“榮叔賤?中星卻當劇團團長啦!”夏天智說:“誰說的?”坐在那裡倒愣了。夏雨趁機不撓了,拿著鉗子就往出走。夏天智說:“當團長?腳步沉!”夏雨剛走到院裡,步子緩下了。卻不會了走路,一步一步,一到院門外,撒腳就又跑起來。四嬸進來說:“你窮講究多得很,你讓他掮個磨扇腳步肯定就沉了?”夏天智說:“從小看大,我算看透了,他日後沒氣候!他尋鉗子幹啥呀?”四嬸說:“他在市場那兒幹活哩,中午回來只吃了一碗包穀糝面,躁躁的,我問他咋啦他也不說;我想起來了,和你一個脾性,一頓飯沒吃好,就犯瞎脾氣!”夏天智說:“你瞧你中午擀的面?麵條要厚,一指寬,四指長,總得潑些油蔥花吧。”四嬸說:“好啦好啦,我也給夏雨說晚上吃米飯,你出去買些豆腐去。”夏天智說:“這個時候了到哪兒買豆腐去;就是能買,你兒子要吃豆腐,就讓做老子的去買?”院門口有了腳步聲。四嬸說:“你聲往小點!”夏天智不吭聲了。
四嬸從堂屋出來,是中星來了,就說:“是中星呀!”讓中星到堂屋坐,又喊夏天智說中星來了。中星穿了件有稜有角的褲子,褲帶上吊著一大串鑰匙,他說:“不驚動四叔,我先給你幾句話。”四嬸進了廚房燒火,他就拉了個矮凳坐在旁邊。
中星反覆地解釋,說他真不知道夏風結了婚,否則他就是再忙,也會回來祝賀的。又說他現在調到縣劇團工作了,到了團裡才曉得夏風的媳婦就是白雪。白雪真是萬人裡挑不出的,人好戲好,色藝雙全!四嬸把火燒旺,臉上紅彤彤的,就誇說中星熬出頭了,給你爹長臉了,卻又問起縣城裡天氣熱不熱,白雪在家時脖子上出了痱子,不知道痱子褪了沒有?中星便大發感慨,甚至不惜誇張,說你這婆婆這麼疼兒媳的,也活該好婆婆才能得到個好兒媳!然後他才說這次回來,一是探望他爹的病,二是白雪讓他捎帶一件棉毯,因為團里正排著戲,排好了就要下鄉巡迴演出呀。四嬸說:“她準備著去省城呀,咋去下鄉?”中星說:“團里正整頓哩,誰也不得請假。”四嬸說:“夏風要把她調進省城的,再不演戲了,也不能走?”中星說:“我才當團長,她就要調走,那不行。”四嬸說:“你是團長了?”中星說:“是團長。”四嬸說:“這就好麼,你能照顧上白雪了麼!他們一個省城一個縣城哪是個長法?”中星說:“團有團的規定,四嬸!”四嬸說:“現在幹啥事都興後門,你留在縣政府還是你四叔走的後門,你就不會給白雪個後門?”中星說:“我才去,我不敢開這個後門,要是走上一個人,那人走得就多了!”四嬸就不高興了,拿燒火棍在灶口捅,三捅兩捅,火捅滅了。低頭去吹,起了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