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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到了戲場子,臺上臺下都成一鍋粥了,有人往臺上扔東西,湧在臺口兩邊的娃娃們為爭地方又打起來,一個說:我日你娘!一個說:“魚,魚,張魚!”張魚是那個娃娃的爹,相互罵仗叫對方爹的名字就是罵到恨處了,那娃娃就嗚嗚地哭。秦安一邊把他們往下趕,一邊說:“叫你爹名字你哭啥哩,毛澤東全國人都叫哩!”臺下便一片笑聲。秦安沒有笑,他滿頭是汗,燈光照著亮晶晶的,就請出演員給大家鞠躬,臺下仍是一哇聲怪叫,秦安說了些什麼,沒有聽見。夏天義就從戲樓邊的臺階上往上走,褂子還披著,手反抄在褂子後邊,我大聲喊:“老主任來啦!”頓時安靜下來,夏天義就站在了戲臺中間。

夏天義說:“請劇團的時候,我說不演啦,不是農閒,又不是年終臘月,演什麼戲?可徵求各組意見,你們說要演哩要演哩,現在人家來演了,又鬧騰著讓人家演不成,這是咋啦?都咋啦?!”叭!電燈泡上糾纏了一團蚊子,一個蚊子趴在夏天義的顴骨上咬,夏天義打了一掌,說:“日怪得很,清風街還沒出過這丟人的事哩!不想看戲的,回家睡去,要看戲的就好好在這兒看!”他一回頭,後脖子上壅著一疙瘩褶褶肉,對著旁邊的隊長說:“演!”然後就從臺邊的臺階上下來了。

戲果然演開了,再沒人彈七嫌八。

夏天義得意地往回走,我小跑著跟他,我說:“天義叔,天義叔,你身上有股殺氣哩!”夏天義擺了下手。我還是說:“秦安排誇他上學最多,是班子裡的知識分子哩!知識分子頂個屁用,農村工作就得你這樣的幹部哩!”夏天義又是擺了一下手。不讓說就不說了,引生熱臉碰個冷勾子,我就不再攆跟他,一轉身把掌砍在武林的脖項上。武林張著嘴正看戲的,被我一砍嚇了一跳,就要罵我,但噎了半天沒罵出一個囫圇句來。

戲是演到半夜了才結束。人散後我和啞巴、瞎瞎、夏雨幫著演員把戲箱往夏天智家抱,讓書正搭個手,書正只低個頭在臺下轉來轉去。我知道他是在那裡撿遺下的東西,說:“錢包肯定是撿不到的,這兒有半截磚你要不要?”他真的就把半截磚提回家去了。

演員們在夏天智家吃過了漿水面,大部分要連夜回縣城,夏天智挽留沒挽留住,就讓夏雨去叫雷慶送人。雷慶是州運輸公司的客車司機,跑的就是縣城到省城這一線,每天都是從省城往返回來過夜,第二天一早再去縣城載客。夏雨去叫雷慶送人的時候,在中巷見到雷慶的媳婦梅花,梅花不願意,說你家過事哩,你雷慶哥回來得遲,連一口喜酒都沒喝上,這麼三更半夜了送什麼人呀?!話說得不中聽,夏雨就不再去見雷慶,回來給爹說了,夏天智說:“讓你叫你雷慶哥,誰讓你給她梅花說了?”白雪就親自去敲雷慶家的門。敲了一陣,睡在門樓邊屋裡的夏天禮聽到了問誰個?白雪說:“三伯,是我!”夏天禮忙高聲喊雷慶,說白雪敲門哩!梅花立即開了院門,笑嘻嘻地說:“是白雪啊,晚上我特意去看你的戲哩,你咋沒演?”白雪說:“我演的不好,甭在老家門口丟人。我哥睡了沒?”梅花說:“你來了,他就是睡了也得起來!”白雪說:“想讓我哥勞累一下送送劇團里人。”梅花說:“勞累是勞累,他不送誰送?咱夏家家大業大的,誰個紅白事不是他接來送往的?!”當下把雷慶叫出來把要走的人送走了。

留下來的演員是三男兩女,男的讓夏雨領了去鄉政府一個幹事那兒打麻將,女的安頓到西街白雪的孃家。白雪帶人去時給婆婆說夜裡她也就不回來了,四嬸不高興,給她嘰嘰咕咕說了一會兒話,白雪笑了笑,才讓夏風帶了女演員去的西街。

我原本該和夏雨他們一塊走的,可我沒有走,磨磨蹭蹭直到夏天智和四嬸已經坐在燈下清查禮單的時候才離開。但剛出門,慶金的媳婦淑貞拉著兒子光利來見白雪,說光利的嗓子好,整天跟了陳星唱歌,還要買收錄機,讓白雪聽聽他的歌看值不值得投資買個收錄機?四嬸說:“後半夜了唱啥歌呀,一個收音機值幾個錢,捨不得給娃買!”淑貞說:“是收錄機,不是收音機!”四嬸說:“收錄機貴還是收音機貴?”淑貞說:“一個是手錶一個是鐘錶!”語氣嗆嗆的。見四嬸指頭蘸著口水數錢,又說:“今日待客賺啦吧?”四嬸說:“做啥哩嘛,就賺呀?!”淑貞把嘴撇了個豌豆角,光利卻趁機跑掉了,她就一邊罵光利一邊低聲問白雪:“收了多少錢?”白雪說:“不知道。”淑貞說:“四叔四娘為啥待客哩,就是回收以前送出去的禮哩。禮錢肯定不少,給你分了多少?”白雪說:“給我分啥呀?”淑貞說:“咋不分?夏風不是獨子,還有個夏雨,四叔四娘把禮錢攥了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