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嫣第一次觸控徐泰來,她的心頓時就難受了。但是,金嫣沒有讓自己難受,她正過來摸,反過來又摸。然後,中止了。金嫣拽著泰來的手,篤篤定定地說:
“你命裡頭有兩個女人。”
“為什麼是兩個?”
“第一個不屬於你。”
“為什麼不屬於我?”
“命中註定。你不屬於她。”
徐泰來突然就是一個抽搐,金嫣感覺出來了。他在晃,要不就是空氣在晃。
“她為什麼不是我的女人?”
“因為你屬於第二個女人。”
“我要是不愛這個女人呢?”
“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金嫣放下徐泰來的手,說,“你愛她。”
徐泰來仰起臉。他的眼睛望著上方,那個地方叫宇宙。
徐泰來站在了宇宙裡,罡風浩蕩,他四顧茫茫。
金嫣已經不和他糾纏了。金嫣說:“麻煩你一件事,把你們的老闆叫過來。”
徐泰來傻在了那裡,不知道他的命運裡頭究竟要發生什麼。徐泰來自然是不會相信身邊的這個女人的,但是,說到底盲人是迷信的,多多少少有點迷信,他們相信命。命都是看不見的,盲人也看不見,所以,盲人離命運的距離就格外地近。徐泰來木頭木腦地,想了想,以為客人要投訴,真的把沙復明叫過來了。沙復明的步履相當地匆忙。一進門,知道了,不是投訴,是求職來了。
金嫣早已經反客為主,她讓沙復明躺下,自說白話了,活生生地把推拿房當成了面試的場景。當即就要上手。沙復明也是個老江湖了,哪裡能受她的擺佈。沙復明謝絕了,說:“我們是小店,現在不缺人手。”
“這怎麼可能。”金嫣說,“任何地方都缺少優秀的人手。”
金嫣拉著沙復明,讓他躺下了。沙復明也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總不能拉拉扯扯和人家動手吧,只好躺下了。也就是兩分鐘,沙復明有底了,她的手法不差,力道也不差,但是,好就說不上了,不是她所說的那樣“優秀”。沙復明咳嗽了兩聲,坐起來,客氣地、儘可能委婉地說:“我們是小店,小廟,是吧。你沿著改革路往前走,四公里的樣子,就在改革路與開放路的路口,那裡還有一家店面,你可以去那裡試試運氣。”
金嫣沒有笑。金嫣說:“我哪裡也不去。我就在這裡了。”這句話蠻了,沙復明還沒有見過這樣求職的。沙復明自己卻笑起來,說:“這句話怎麼講呢?”
金嫣說:“我不是到你這兒打工的。要打工,我會到別的地方去。”
沙復明又笑,說:“那我們也不缺老闆哪。”
金嫣說:“我只是喜歡你們的管理。我必須在這裡看看。”這句話一樣蠻,卻漂亮了,正中了沙復明的下懷。像搓揉。沙復明的身子骨當即就鬆了下來。不笑了,開始咧嘴。咧過嘴,沙復明說:“——你是聽誰說的?”
“在上海聽說的。”這句話含糊得很,等於沒說。它不涉及具體的“誰”,卻把大上海推出來了。這等於說,沙復明的管理在大上海也都是人人皆知的。這句沒用的話已不再是搓揉,而是點穴,直接就點中了沙復明的穴位。沙復明已不是一般的舒服,當然,越是舒服沙復明就越是不能齜牙咧嘴。沙復明在第一時間表達了一個成功者應有的謙虛與得體,淡淡地說:“摸著石頭過河罷了,其實也一般。”
金嫣說:“我就想在這裡學一學管理,將來有機會開一家自己的店。老闆要是害怕,我現在就可以向你保證,萬一我的店開在南京,我的店面一定離你十公里,算是我對你的報答。”
說是“報答”,這“報答”卻充滿了挑戰的意味。沙復明不能不接招。人就是這樣,你強在哪裡,你的軟肋就在哪裡。沙復明又笑了,清了清嗓子,說:“都是盲人,不說這個。你掙就是我掙。沙宗琪推拿中心歡迎你。”
金嫣謝過了,後怕卻上來了。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徐泰來始終都杳無音信,她一直堅守著一個人的戀愛,金嫣是一往無前的,卻像走鋼絲,大膽,鎮定,有勇氣,有耐心。現在,終於走到徐泰來的身邊了。走鋼絲的人說什麼也不可以回頭的,回頭一看,金嫣自己把自己嚇著了——每一步都暗含著掉下去的危險。金嫣突然就是一陣傷慟,有了難以自制的勢頭。好在金嫣沒有哭,她體會到了愛情的艱苦卓絕,更體會到了愛情的蕩氣迴腸。這才是愛情哪。金嫣一下子就愛上自己的愛情了。
但問題是,泰來還矇在鼓裡。他什麼都不知道。對金嫣來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