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船也已經過了揚州,只要這條航路走通了,就可以在運力趨於飽和的大運河之外,再度開闢出一條南北之間的運輸大動脈出來——實際上,這本來就是元代以後大運河的流經線路。為此高強還很是躊躇了一陣:又躬私鹽又搞漕運,那麼要不要給梁山起個鹽漕總舵之類的名字?由此又想到了“紅花青葉本是一家”。歷史上的青幫和洪門就是從鹽幫和漕幫分別發展起來的吧?於是愕然發覺自己弄出來的這個黑幫居然很有流傳千古發揚光大的潛質。
他的這些心思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即便是受命治理江湖碼頭的石秀也不得而知。由於是分金的最後一晚,又新得了朝廷的大筆賞賜,梁山上歡飲達旦,連哨卡都撤了,要走的人,要留下的人,從此就要各奔東西,踏上新的道路,這幫慣於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江湖好漢,又怎麼不在這個時候痛飲一場,互道珍重?
忠義堂上又是另外一般景象,梁山既然招安了,這地方自然不能再叫忠義堂。而且其格局也太大了些,不適合作梁山軍的官廨,因此張叔夜已經命令將該處房舍加以改建,拆卸下來的材料運到山腳去建造新的碼頭和貨倉。這一夜之後,曾經輝煌燦爛,幾十名將領濟濟一堂的梁山忠義堂,就將不復存在。
匯聚於這裡飲宴的前梁山眾頭領們,自然不會有太好的心情,如杜千宋萬,阮氏三雄這些“根正苗紅”的綠林人。念及往日之盛一旦將逝,連昔日的大哥宋江都已經在招安前夜撒手塵寰,個個都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灌醉,阮小七拎著酒罈子逢人便幹,喝到劉唐面前已經有八分醉了,倆人將手中酒罈子底一口喝乾,抱頭痛哭。
哭了沒一會,劉唐心裡有愧,酒力發作的格外快,已經直接出溜到桌子地下,人事不知了。阮小七忽然發覺抱著的人不見了,支稜著眼睛四下望,忽然看到武松和花榮,朱仝這兩個人坐在一處,彼此也不說話,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阮小七看看手邊,隨手提起半壇酒,迤遜歪斜地走了過去。
“武二郎,如今招安作官,你那師兄又身居樞密使高位,想必指日便可升官發財了吧?”梁山招安之後,雙方使者幾度往還,尤其是石秀來到梁山主持談判之後,武松和高強之間的師兄弟關係就不再是秘密了。在梁山大多數人看來,這並不算什麼,象黃信和秦明就本是師徒關係,梁山眾人原本都是從大宋治下逃出來的,誰能和山下真正斷了干係?
只是,此時阮小七的口氣,顯然不是這麼單純。武松的酒意也有了七八分,乜斜著眼去看阮小七。擰眉道:“師兄自師兄,我武松還我武松,卻恁的?”
阮小七大著舌頭,說了幾回都不成句子,卻還在那裡晃著腦袋想詞,花榮看不下去,起身和他拼了兩碗酒,阮小七本已喝的差不多了,這兩杯下肚頓時如同中了一箭,一跤跌倒在地。抱著個半傾的酒罈子睡去了。那酒罈子擱在他胸口。酒水隨著他的呼吸從壇口一下一下地傾出來,阮小七便伸嘴去接,一面含混不請地叫“好酒!”
花榮見狀,搖了搖頭,也不去理他,轉身坐回原處。又端起酒碗來,向武松舉了舉,也不待武松回敬,自己一口喝乾了。武松也將手中酒喝乾了,忽然瞪著花榮道:“花知寨。我武松與梁山眾兄弟相交,全是一片真心,你信也不信?”
花榮默然片晌,低下頭去,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那條中箭的腿,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真心?我花榮昔日為眾兄弟在那河灘上舍身斷後之時,何嘗想過,傷愈之後竟會投了官兵?又哪裡想到。我花榮求死而不死,如今招安作了官;宋江哥哥求招安,如今梁山招安,他卻不在了……”
他仰面朝天。大大地吐了口氣,向武松道:“武二郎,人生在世,旁人的目光言語,原顧不得許多。我記得你當日曾向我說起,令師魯大師在五臺山出家時,醉打山門,呵佛罵祖,沙門中目為敗類,長老卻獨以為有慧根。是非對錯,你不知,我不知,人不知,只有”,他占上指了指,又向下指了指:“天地知爾!”
一時大笑起來,端起酒碗起身,大聲道:“眾家兄弟,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相見莫要忘了咱們一起快活的日子!幹!”待要喝時,才發覺碗中酒早已盡了,隨手將那酒碗擲在地上,一手抄起個酒罈子來。對著罈子痛飲起來。那清澈的酒水傾瀉而下,濺的四處都是,花榮卻全然不理,只是喝了幾口,忽地大聲咳嗽了起來,咳地整個標槍一般身子都彎了下去。
武松見狀,上前奪過了酒罈,也對著喝了起來,他的酒量又好過花榮甚多,不片時將那壇酒都喝乾了,與花榮對視大笑。接著卻都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一個兩個都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