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曰:變故易常,乃為政之大忌;淫刑酷罰,非致安之弘規。若罰無定刑,則天下皆懼;政無常法,則人無適從。豈有削嚴刑之詔未及半祀,便即遣改,更嚴前制?政令不定,乃至於此!今宿衛之官,有一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者,遂便籍沒。此則大逆之罪,與杖十同科。雖為法愈嚴,恐人情愈散。一人心散,尚或不可止,若天下皆散,將如之何?請遵輕典,並依大律,則億兆之人,手足有所措矣。
五曰:高祖IX雕為樸,本欲傳之萬世。大尊朝夕趨庭,親承聖旨。豈有崩未逾年,而遽窮奢麗,成父之志,義豈然乎?請興造之制,務從卑儉,雕文刻鏤,一切勿營。
六曰:都下之人,徭賦稍重。必是軍國之要,不敢憚勞。豈容朝夕徵求,唯供魚龍爛漫;士庶從役,只為俳優角抵?紛紛不已,財力俱竭,業業相顧,無復聊生。凡無益之事,請並停罷。
七曰:近見有詔,上書字誤者即科其罪。假有忠讜之人,欲陳時事,尺有所短,文字非工,不密失身,義無假手,脫有舛謬,便迫嚴科。嬰徑尺之鱗,其事非易;下不諱之詔,猶懼未來。更加刑戮,能無鉗口?大尊縱不能採誹謗之言,無宜杜獻替之路。請停此詔,則天下幸甚。
八曰:或桑谷生朝,殷王因之獲福,今玄象垂戒,此亦興周之祥。大尊雖滅膳撤縣,未盡銷譴之理。誠願諮諏善道,修佈德政,解兆庶之慍,引萬方之罪。則天變可除,鼎業方固。大尊若不革茲八事,臣見周廟不血食矣。
帝大怒,將戮之。內史元嚴諫,因而獲免。翌日,帝頗感悟,召運謂之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實是忠臣。先皇聖明,卿數有規諫;朕既昏暗,卿復能如此!”乃賜御食以賞之。朝之公卿,初見帝甚怒,莫不為運寒心。後見獲賞,又皆相賀,以為倖免獸口。
內史鄭譯常以私事請託,運不之許,因此銜之。及隋文帝為丞相,譯為長史,遂左遷運為廣州滍陽令。開皇五年,轉毛州高唐令。頻歷二縣,並有聲績。運常願處一諫官,從容諷議,而性訐直,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發憤錄夏、殷以來諫爭事,集而部之,凡六百三十九條,合四十一卷,名曰諫苑。奏上之。隋文帝覽而嘉焉。
論曰:王羆剛峭有餘,弘雅未之聞也。情安儉率,志在公平。既而奮節危城,抗辭勍敵,梁人為之退舍,高氏不敢加兵。以此見稱,信非虛矣。至述不隕門風,亦足稱也。王思政驅馳有事之秋,慷慨功名之際。及乎策名霸府,作鎮潁川,設縈帶之險,修守禦之術,以一城之眾,抗傾國之師,率疲駘之兵,當勁勇之卒,猶能亟摧大敵,屢建奇功。忠節冠於本朝,義聲動於鄰聽。運窮事蹙,城陷身囚,壯志高風亦足奮於百世矣。尉遲迥地則舅甥,職惟臺袞,沐恩累葉,荷眷一時,居形勝之地,受籓維之託,顛而不扶,憂責斯在?及主威雲謝,鼎業將遷,九服移心,三靈改卜,遂能志存赴蹈,投袂稱兵。忠君之勤未宣,違天之禍便及。校其心,翟義、葛誕之儔歟。綱、運積宣王室,勤勞出內。觀其自致榮寵,豈唯恩澤而已乎?夫士之成名,其途不一,蓋有不待爵祿而貴,不因學藝而重者何?亦云忠孝而已。若乃竭力以奉其親者,人子之行也;致身以事其君者,人臣之節也。斯固彌綸三極,囊括百代。當宣帝之在東朝,凶德方兆,王軌志惟無諱,極議於骨肉之間,竟遇淫刑,以至夷滅。若斯人者,人或以為其不忠,則天下莫之信也。觀樂運之所以行已之節,其有古之遺直之風乎。
列傳第五十一
周惠達馮景蘇綽子威從兄亮
周惠達,字懷文,章武文安人也。父信,歷樂鄉、平舒、成平三縣令,皆以廉能稱。惠達幼有節操,好讀書,美容貌。魏齊王蕭寶夤為瀛州刺史,召惠達及河間馮景同在閣下,甚禮之。及寶夤還明,惠達隨入洛陽。寶夤西征,惠達復隨入關。寶夤除雍州刺史,今惠達使洛陽。未還,而寶夤謀反聞於京師。有司以惠達是其行人,將執之。惠達乃私馳還。至潼關,遇大使楊侃。侃謂曰:“何為故入獸口?”惠達曰:“蕭王必為左右所誤,今往,庶其改圖。”及至,寶夤反形已露,不可彌縫。遂用惠達為光祿勳、中書舍人。寶夤既敗,唯惠達等數人從之。寶夤語惠達曰:“人生富貴,左右鹹言盡節,及遭厄難,乃知歲寒也。”
賀拔嶽為關中大行,惠達為嶽府屬。嶽為侯莫陳悅所害,惠達遁入漢陽之麥積崖。悅平,歸於周文帝。文帝復以為府司馬,便委任焉。周文帝為大將軍、大行臺,以惠達為行臺尚書、大將軍府司馬,封文安縣子。周文出鎮華州,留惠達知後事。時既承喪亂,庶事多闕。惠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