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
如果能讓他選擇,這一切,他都可以不要,他只祈求上帝還給他一個健康的妻子,他只想擁有以前那種看似平淡實際充滿幸福快樂的生活。
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這時他真的願意向蒼天、向菩薩、向祖宗禱告,他祈求他們讓他的妻子康復,他甚至願意減少自己的壽命以換回妻子的性命。看著妻子備受病痛折磨的樣子,他心疼得直流眼淚。他緊緊攥著妻子的手,恨不能替了她。
妻子的病迅速惡化。
現在,他最怕看到人家快快樂樂的一家三口,每次路過大公園,路過大光明電影院,路過他們一起去過的超市商店,他都忍不住要哭。她健健康康的時候,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特別的幸福,現在她病了,他覺得彷彿天塌了。他再也不能從從容容地坐在電腦前,再也不能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現成日子。生活變成一團亂麻,他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就在他走投無路時,老大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他在廣州有一個專門治療這類面板癌的醫院,有類似的病例在那兒被治癒過,一個療程三個月,大約要30多萬元,治癒率大概有30%。當他把這個訊息告訴妻子的時候,被病痛折磨得近乎失神的她對他清清楚楚地說了三個字:我要活!
我要活!
妻子怎能捨下他和他們的女兒呢?
我一定會救活你的!我們會一起等著女兒長大,一起慢慢老去,互相攙扶著,在春暖花開的山林間漫步,在夕陽西下時聽歸巢的鳥雀的呼喚。那時,我和你將是世界上最最恩愛最最幸福的夫妻。
我們能夠生活在一起有多麼好。
你要活,我要你,只要你。世上有多少美麗聰慧溫柔乖巧的女人,但只有你最好,只有你最適合我,我們要一起老,一起等女兒長大,一起含飴弄孫當快樂的外公外婆。那一刻,他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最相愛、最最適合做夫妻的男女,以前他為什麼不珍惜這一切呢?他為什麼經不住誘惑呢?這是不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他一定要救活她。
他下了決心陪她去廣州。哪怕是60萬,100萬,把房子賣了把車賣了,只要她能夠活,他心甘情願。甚至為了換回她的生命,他不惜以自己的命相抵。
他重新換了手機卡,只把新號碼告訴了少數幾個他認為有必要告訴的人,他不想讓外界再來干擾他們的生活。
去廣州之前,他又到超市去買一些需要的日用品。超市裡到處都是興高采烈的臉,人們說著笑著往購物車裡裝東西。他忽然覺得,自己同那群快樂的人隔離了,所有的歡聲笑語從妻子得病那刻起就已經同他沒有關係了。
他們在廣州度過了結婚以來最最親密的日子,那一個半月裡,他們朝夕相處寸步不離,常常一起笑一起哭,楊教授想不起來有多久沒有這樣和妻子傾心交談了。開頭的一個月治療下來,她似乎覺得好一點了。偶爾,他還攙著她在花園裡散散步。他們回憶大學四年的生活,回憶那個如水的月夜,回憶一起看的電影,一起參加學校運動會,回憶每一位任課老師的音容笑貌,回憶班上的每一位同學。結婚這麼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說過這麼多的話。莊夢蝶對他說,再過一星期我可以出院了。回家調養吧。
正當他們暗自慶幸逃脫了病魔的糾纏,終於即將重歸平靜安寧的生活時,突然她的病情惡化了。她吃不下任何東西,疼痛彷彿鑽入骨頭縫裡。止痛針的作用越來越小了。疼痛稍微緩和一點,她不失時機地告訴他每次吃了覺得好吃的糟蹄是在哪家飯店買的,他平常穿的內衣要買哪一個牌子,平常喝的礦泉水要到哪家超市去買。西裝應該送哪家乾洗店去打理。她甚至教他怎麼使用洗衣機,那是一隻全自動帶烘乾的洗衣機,當時是他同她一起去買的,買來之後就一直是她在操作的。他這才知道,家務事那麼多那麼繁瑣,她一個人平時在家裡有多麼忙碌。
聽著聽著,他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這不是在交待後事嗎?
他摟著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你別想太多。我永遠會和你在一起。
她一直說同他結婚,她很幸福,他們在廣州的一個月,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比初戀還甜蜜。
他流淚了。他握著她的手,緊緊握著。
她流著淚對他說,萬一我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把她培養成人。
他說你不會死的,你不會丟下我和女兒!
她說這都是命,你也別太傷心。這輩子能嫁給你,能和你廝守這麼多年,是我的福氣。我也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