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教授拗不過她,只得依了她。
車開到無隱禪院舊址門前,兩人穿過曲曲折折的青磚甬道,來到了大石齋。山泉松風依舊,茅屋竹籬改顏。在大石齋旁的那棵楓樹下,葉蓓席地而坐。她說腳走痛了,要休息會兒。楊教授只好陪她坐下。
秋天的山林五彩斑爛。陽光下的野菊花恣意開放,金燦燦一片。薰風吹來,大雁南飛。雖是深秋,卻讓人感覺是暖融融的一片春意。
葉蓓坐下後,一直不說話,只拿眼睛盯著楊教授。
楊教授給她盯得心裡發毛。他想起第一次去“春船載綺羅”的情景,想起那晚在“小橋流水人家”的燭光中,她也是這樣緊盯不放的。她肯定又在拿他與她的父親作比較。楊教授慈愛地拍拍她的腦袋說,今天我給你講故事聽好不好?其實,楊教授心裡想的是,這孤男寡女,獨處空山,不說話就有了一種處心積慮合謀的嫌疑。他一定要率先打破這種沉默。此時此地的沉默太具危險性。
葉蓓還是不說話,只望著他點了點頭。
他避開她的眼睛,望著天上的一行大雁,給她講他童年的故事。他說他的家在大山深處,每年春天,山坡上開滿映山紅,就像電影《閃閃的紅星》那樣。他問她看沒看過《閃閃的紅星》。她搖搖頭,對他說那種假模假式的電影她可不愛看。楊教授說,我給你說的故事都是真實的。我小時候讀書的學校是舊時的祠堂。環境有些和這地方相似。祠堂前面有一個蓄水池,蓄下從山澗流下的一脈清泉。那水流得不急不緩,無論春夏秋冬,無論洪澇乾旱,水流既不增大,也不減弱,永遠像一支古箏彈奏的曲子,舒緩流暢,淙淙有聲。祠堂的後面有一大片桃林,每年春天開著一片紅豔豔的桃花,遠遠望去,就像半山坡上鋪了一匹粉紅的錦緞。山下大片大片的油菜田裡開著金燦燦的油菜花,小燕子在嫩綠的柳絲間穿來穿去,斑鳩在竹林裡咕咕地叫著。老師在教我們念“人民公社好,人民公社是金橋”的同時,也會隨口吟出諸如“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的古詩來。
葉蓓的腦海中掠過父親的形象。父親拉著她的手在崎嶇的山道上攀援,口中卻吟誦出一首首優美的唐詩來。
楊教授自己也感到吃驚,他怎麼會用這種溫情脈脈的語調,用這麼多修飾性的形容詞。他的講話一貫邏輯嚴密,用詞準確,從不拖泥帶水。但只要一碰到這位如花少女,他怎麼就會有了詩人的情懷?
葉蓓除了全神貫注地聽他說,還不時地遞水讓他喝。她穿著白色休閒服,白色鱷魚運動鞋,頭上扎一條白底起黃色圓點的絲巾。她很舒服地斜臥在草地上,像一隻妖冶的狐。她一手支撐在地託著香腮,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楊教授。
他不敢停下他的敘述。他也不敢看她的狐狸一樣的眼睛和月季花般的紅唇。他只能義無反顧地一直往下說。他被自己的敘述所打動,所感染,他用優美的詞語遮掩肉體深處時不時冒出來的魔鬼般的邪念。
她卻翻過身來,雙肘著地,蘭花般的手指捧著一張百合花似的笑臉,嫵媚的眼睛飽含萬種風情,性感的雙唇好像在說,來吧,來吮吸這快樂之泉。
他的眼睛忍不住逗留在她微微撅起的渾圓的臀部。他目光迷離,心跳越來越快。他強迫自己回到過去,回到童年的歲月。童年是一泓純淨的泉水,只有把心靈浸泡其中才能得到洗刷和救贖。
他開始娓娓而敘。山裡的生活很苦,但一年四季,小孩子們也有自己很多的樂趣。楊教授眯起雙眼,望著藍天上悠悠流動的白雲。過去的日子又鮮活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記得,小時候最快活的日子要數下雪天。飄飄灑灑的雪花如千萬只銀蝶在漫山遍野中飛舞,一會兒冬日肅殺的山林就變得銀雕玉砌像童話里美麗的世界。
清涼的語言無法冰凍他灼熱的軀體。他的眼前是她狐狸一樣的眼睛和花一樣的紅唇,是她小小的渾圓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他的心房像有一隻小鹿在那兒撞來撞去,他血管裡好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動,他的喉嚨渴得要冒煙。他嚮往泉水和雪花。他希翼藉助這些純淨的東西衝刷心中的汙泥濁水。他的理智和慾望把他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拉,彼此都用盡力氣,誰也不願妥協,他快要被撕裂了。
他發顫的聲音卻繼續描述著。雪停了,銀妝素裹的世界真美麗。孩子們閒不住了,打雪仗,堆雪人,還有的用竹篩子去捕麻雀。餓極了的麻雀一看見雪地上那金燦燦的穀子就立即歡呼雀躍而來,開始它們還有點膽戰心驚的樣子,吃幾粒就要抬頭四處張望一下,但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幾遍後,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