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孝呢!若大孝的人,早已上天了,我們想看一眼都看不著呢。女人若嫁了沒有德行的人家,就可怕的很。若跟著他家的行為去做,便下了地獄,更苦不可耐,像我已經算不幸之幸了。若在沒德行的人家,自己知道修積,其成就的比有德行人家的成就還要大得多呢。只是當年在陽世時不知這些道理,到了陰間雖然知道,己不中用了。然而今天碰見二哥哥,卻又是萬分慶幸的事。只盼望你回陽後努力修為,倘若你成了道,我也可以脫離苦海了。”
老殘道:“這話奇了。我目下也是個鬼,同你一樣,我如何能還陽呢?即使還陽,我又知道怎修積!即使知道修積,僥倖成了道,又與你有甚麼相千呢?”石姑娘道:“一夫得道,九族昇天。我不在你九族內嗎?那時連我爹媽都要見面哩!”老殘道:“我聽說一夫得道,九祖昇天。那有個九族昇天之說嗎?”石姑娘道:“九祖昇天,即是九族昇天。九祖享大福,九族亦蒙少惠,看親戚遠近的分別。但是九族之內,如已下地獄者,不能得益。像我們本來無罪者,一定可以蒙福哩!”老殘道:“不要說成道是難極的事,就是還陽恐怕也不易罷!”石姑娘道:“我看你一身的生氣,決不是個鬼,一定要還陽的。但是將來上天,莫忘了我苦海中人,幸甚幸甚。”老殘道:“那個自然。只是我現在有許多事要請教於你。鬼住的是什麼地方,人說在墳墓裡,我看這街市同陽間一樣,斷不是墳墓可知。”石姑娘道:“你請出來,我說給你聽。”
兩人便出了大門。石姑娘便指那空中彷彿像黃雲似的所在,說道:“你見這上頭了沒有?那就是你們的地皮。這腳下踩的,是我們的地皮。陰陽不同天,更不同地呢!再下一層,是鬼死為漸耳的地方。鬼到人世去會作祟,漸耳到鬼世來亦會作祟。鬼怕漸耳,比人怕鬼還要怕得兇呢!”老殘道:“鬼與人既不同地,鬼何以能到人世呢?”石姑娘道:“俗語常言,鬼行地中,如魚行水中;鬼不見地,亦如魚不見水。你此刻即在地中,你見有地嗎?”老殘道:“我只見腳下有地,難道這空中都是地嗎?”石姑娘道:“可不是呢!我且給憑據你看。”便手摻著老殘的手道:“我同你去看你們的地去。”彷彿像把身子往上一攢似的,早已立在空中,原來要東就東,要西就西,頗為有趣。便極力往上游去。石姑娘指道:“你看,上邊就是你們的地皮了。你看,有幾個人在那裡化紙呢。”
看那人世地皮上人,彷彿站在玻璃板上,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上邊有三個人正化紙錢,化過的,便一串一串掛下來了。其下有八九個鬼在那裡搶紙錢。老殘問道:“這是件甚事?”石姑娘道:“這三人化紙,一定是其家死了人,化給死人的。那死人有罪,被鬼差拘了去,得不著,所以都被這些野鬼搶了去了。”老殘道:“我正要請教,這陽間的所化紙錢銀錠子,果有用嗎?”石姑娘說:“自然有用,鬼全靠這個。”老殘道:“我問你,各省風俗不同,銀錢紙錠亦都不同,到底哪一省行的是靠得住的呢?”石姑娘道:“都是一樣,哪一省行甚麼紙錢,哪一省鬼就用甚麼紙錢。”老殘道:“譬如我們邀遊天下的人,逢時過節祭祖燒紙錢,或用家鄉法子,或用本地法子,有妨礙沒妨礙呢?”石姑娘道:“都無妨礙。譬如揚州人在福建做生意,得的錢都是爛板洋錢,匯到揚州就變成英洋,不過稍微折耗而已。北五省用銀子,南京、蕪湖用本洋,通匯起來還不是一樣嗎?陰世亦復如此,得了別省的錢,換作本省通用的錢,代了去便了。”
老殘問道:“祭祀祖、父,能得否?”石姑娘道:“一定能得,但有分別、如子孫祭祀時念及祖、父,雖隔千里萬里,祖、父立刻感應,立刻便來享受。如不當一回事,隨便奉行故事,毫無感情,祖、父在陰間不能知覺,往往被野鬼搶去。所以孔聖人說‘祭如在’,就是這個原故。聖人能通幽明,所以制禮作樂,皆是極精微的道理。後人不肯深心體會,就失之愈遠了。”老殘又問。“陽間有燒房化庫的事,有用沒用呢?”石姑娘說:“有用。但是房子一事,不比銀錢,可以隨處變換。何處化的庫房,即在何處,不能挪移。然有一個法子,也可以行。如化庫時,底下填滿蘆蓆,莫教他著土,這房子化到陰間,就如船隻一樣,雖千里萬里也牽得去。”老殘點頭道:“頗有至理。”
於是同回到家裡,略坐一刻,可巧石姑娘的丈夫也就歸來,見有男子在房,怒目而視,問石姑娘這是何人?石姑娘大有觳觫之伏,語言蹇澀。老殘不耐煩,高聲說道:“我姓鐵,名叫鐵補殘,與石姑娘系表姐妹。今日從貴宅門口過,見我表妹在此,我遂入門問訊一切。我卻不知陰曹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