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年齡,能量消耗大,這碗粉總是弄得飢腸轆轆的魏德正吃沒個吃相,嘴巴不夠使,恨不得連鼻孔也派上用場。經常是卓小梅剛剛動手,魏德正碗裡已一掃而光,連半匙湯汁和一粒蔥花都不剩。原來美味總是跟飢餓緊緊聯絡在一起的,有錢的人可以一擲千金,甩出大把大把嘩嘩作響的票子,買下南北大菜和滿漢全席,卻沒法買到上佳的食慾和口福。貧窮沒有一樣好處,卻能從粗茶淡飯裡品味出生活的真味。
望著魏德正這個剛從餓牢裡放出來的樣子,卓小梅都忘了動筷子。其實也不是忘了,而是不忍心再吃下去。她清楚魏德正的家境比羅家豪好不了多少,很早就死了父親,是母親茹苦含辛將他拉扯大,又咬著牙根送上大學的。好在那時的師範大學幾乎不用交學費,魏德正這樣的學生一進校門就可拿到一等獎學金,扣除生活費,能略有結餘,到了假期還夠買回家的車票。幸好魏德正早生了十多年,如果到了今天,政府那麼多的部門,那麼多的人(人頭)車(公車)會(會議)話(電話)招(招待)經費要開支,沒有財力增加教育投入,教育要搞什麼產業化,就是讀師大也得掏大錢,看你到哪裡掏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在自己老母親頭上打個草結,送到街上賣掉。問題是老母親雞皮鶴髮的,做不了三陪小姐,再低的標價恐怕也沒法脫手。大概是這個原因吧,至今農村的窮孩子要上大學,還沒有出現變賣老母親的現象,算是發揚光大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最多也就讓親姐親妹往外地跑,長相一般的進廠服苦役,有些姿色的去夜總會開放搞活,或給大老闆做二奶,以此換些血痕未乾的鈔票給兄弟讀大學,以有效促進教育產業化的健康快速發展。
當時卓小梅見魏德正一陣風捲殘雲,碗裡已經空空如也,便將自己那碗只吃了兩口的米粉推給他,說:“同餐桌有一位同學是城邊人,週末都要回家,恰好晚餐的菜又好,我吃得太多,這碗粉只好請你幫忙了。”魏德正心想自己請人家的客,客沒怎麼吃,你卻吃了本份又吃她那份,這是什麼做派呢?他於是嚥著唾液,將米粉推回去,說:“晚飯都快過去兩個小時了,還沒消化掉?吃吧,挺好吃的。”卓小梅又推到魏德正那邊,說:“你不見我已開始發胖?再這麼吃下去,要成母夜叉了。”
說得魏德正開心地笑起來,說:“你就是成了母夜叉,也是世上最動人最可愛的母夜叉。”卻還是不好意思去碰碗,只有目光老往粉裡晃。卓小梅就激他:“你如果怕粉裡面有我的口水,那就倒掉算了。”還伸了手要去抓碗。魏德正攔住她,嘿嘿笑道:“倒掉多可惜呀!我才巴不得有你的口水呢,你的口水可是世上最美的味精,如果能天天吃到放了這樣味精的粉絲,那我就是世上最有福分的人了。”端了碗大幹起來。
卓小梅的臉一下子紅了。她覺得魏德正把自己的口水比作味精,有些曖昧和放肆,而且還要天天有吃,真是異想天開。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之間如果沒有秦博文阻隔著,也許魏德正這個想法還真能變成現實。
吃完米粉,兩人又在街頭走上一陣,卓小梅剎住腳步,說:“女生宿舍的門關得早,我得趕緊回校。”魏德正說:“那我送送你。”卓小梅說:“別送了,我幾步就到了校門口,而你還要走那麼遠回河東去。”魏德正堅持要送,卓小梅不好拒絕,心想讓他回去爬牆好了。
到得校門口,卓小梅停住,要他止步。魏德正意猶未盡,不肯甘休。卓小梅攔住他,忽想起魏德正手頭拮据,自己袋裡正好有一張發皺的角票,就掏出來,往他手上遞去,說:“今天買完餐票還剩一毛零錢,你拿著,等會兒坐公共汽車回去。”
堂堂男子漢,哪好意思要女孩子的錢?魏德正手一縮,那張角票掉到了地上,在夜風中翻動著。兩人都有些尷尬,手足無措了。還是魏德正的腰彎得快,忙將角票揀起來,撈住卓小梅的手腕,塞進她手心。還把那隻溫軟的小手握住,不讓她鬆掉那張角票。
這是兩人的手第一次接觸,驚慌之際,卓小梅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魏德正也是耳熱心跳,想鬆手,相反卻握得更緊了。還是卓小梅理智,覺得自己的手應該屬於另一雙大手,堅決地抽了回去。那張角票於是再一次落到地上。卓小梅顧不得那麼多了,掉過頭,幾步走進校門,消失在幽幽的夜色裡。
魏德正對著空洞的校門發一陣痴,重新揀起地上的角票,然後轉過單薄的身軀,遲疑著離去。也沒坐公共汽車,一路回味著剛才那悸顫的一握,再也沒法讓自己平靜。敏感的魏德正當時就已經感覺到,卓小梅的手抽走時是那麼堅決,絲毫不留餘地。不是說十指連心麼?她既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