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正知道,這首歌的歌詞是曹雪芹的作品,名字叫做《紅豆》。也許是歌詞太哀豔,也許是曲子太憂傷,也許是鄭玉蓉唱得太幽怨,他竟然莫名地傷感起來,覺得心頭酸酸的。只是不知這份酸楚自何而來,他一個大男人,多年行走官場,什麼悽風苦雨沒經歷過,怎麼會為一支小曲而動情呢?�
鄭玉蓉走後,魏德正呆坐一會兒,便上床躺下了。可怎麼也沒法入睡,情緒低落得不行。鄭玉蓉的歌聲彷彿還留在房裡,久久縈繞不去。�
這歌聲後來幻化成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佔據了魏德正整個心空。這個名字叫做卓小梅。也不知何故,傷感的時候,這個名字就會凸現在魏德正眼前。以至他常常備感困惑,弄不清是自己的傷感引出這個名字,還是這個名字讓自己變得傷感。也許除了這個女人,自己這輩子還真沒在意過另外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名字才讓自己如此刻骨銘心。�
只是這個讓你刻骨銘心的女人,你讓她刻骨銘心過嗎?這可是魏德正一輩子的心病。正因如此,他再有成就,再有作為,人前雖然道貌岸然,人後卻難免落寞悵惘。�
由卓小梅,魏德正聯想起其他的女人來。比如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她是深愛著自己的,可自己愛她到底又有多深呢?比如深諳茶道也深諳男人的於清萍,差點都讓他動了心,可她是帶著意圖來到你身邊的,你能陷進去嗎?�
這個鄭玉蓉好像不同,她年輕美麗,楚楚動人,又那麼純粹,像一塊沒有任何雜質的美玉。尤其是那說話如鳥語,唱歌似天籟的嗓音,哪個男人能無動於衷?還有那雙亮麗的眼睛,簡直就是山間流下來的清泉,那是可將你久積於心間的纖塵一點點濾去的。�
魏德正心猿意馬,越發睡不著,乾脆下床,在屋裡踱起方步,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思緒就像放開韁繩的野馬,想要套回來,自然不是易事。魏德正乾脆放棄努力,出到外間,繼而又推開了房門。忽然寒風拂至,他一個冷顫,這才想起屋裡開著暖氣,而外面已是冬季。只得踱身回去,拿件外衣裹在身上,復出門來到過道上。�
這時候至少已過了兩點,過道上寂靜無聲,只有頂燈昏暗,將魏德正的身影隨意扔在地毯上。服務檯前靜悄悄的,牆上貼著一份旅客須知公告,蒼白如一張失血的臉。一扇小門緊挨著服務檯,裡面有一間屋子,那是服務員的睡房,魏德正知道鄭玉蓉就在裡面。她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輾轉於床,難以成眠呢?旋即魏德正就自哂了,人家二十出頭的姑娘,心無雜念,還不是頭落枕上,很快就能睡過去?�
功虧一簣(4)
在過道上徘徊復徘徊,魏德正好幾次都下了決心,走上前,抬了手要去敲門,可隨即又猶豫起來,縮回了手。他到底不忍心驚憂了人家的幽夢。�
幽夢無痕,熟睡中的鄭玉蓉渾然不覺,有人竟在自己門外獨自徘徊了兩個小時。�
鄭玉蓉當然不是第一次與男人這麼零距離接觸。像當年卓小梅和魏德正那樣,鄭玉蓉讀幼專時,也有一個要好的中學同學在省城讀大學,隔三差五要去看看她。不同的是當年的卓小梅因為戀著另一個男孩,跟魏德正若即若離,彼此幾乎連手都沒拉過,而鄭玉蓉跟他的同學摟摟抱抱卻是家常便飯。當然緊要關頭,鄭玉蓉還能守住自己最後的防線,總覺得還沒有到將自己完全交給男孩的時候。堅守到畢業回到維都,鄭玉蓉還是處女身,在她這一代年輕人裡,簡直是天大的奇蹟,都可做頭版頭條新聞登報了。後來那男孩還到維都找過鄭玉蓉兩次,直到考研去了北京,才失去聯絡,那斷情緣從此了斷。�
被魏德正緊擁在懷的鄭玉蓉,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忽然想起那個男孩來。當然不是男孩還在自己心裡佔著多麼重要的位置,要為他守身如玉。也不是潛意識裡等著另一個無蹤無影的男孩,得把貞潔留給他。時至今日,如果腦袋裡還有這種稀奇古怪的想法,的確也太落伍太滑稽太天方夜譚了。鄭玉蓉早就完成了自浪漫主義到現實主義的重大改變,成為與時代同步的新人。當然最能改變人的還是時間和閱歷,鄭玉蓉的最大改變就是從幼專畢業後,找工作處處碰壁開始的。她不止一次兩次暗暗下過決心,只要能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徹底拋掉自己農村女孩的命運,必要時她完全可以拿自己的身體進行有效交換。她非常清醒,她和她的家庭唯一還有些交換價值的東西,也就自己這年輕的女兒身了。幸運的是沒有交出女兒身之前,卓小梅就給她找到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種奢侈。因此當卓小梅碰到難處,用得著她這個女兒身的時候,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