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
死亡是冰冷的。我不能馬上下定決心。
“女色,是能夠亡國的!”
周帝冷冷的聲音。
“皇太子,你一定要引以為戒!”他望著坐在宇文達左面的一個年輕人,嚴厲地說。
“謹遵父皇教誨!”
這個人,看上去,比我年輕幾歲。他身著袞冕,青珠九旒,身穿紺色深衣。
他,就是周國的太子,宇文贇。
四十六 有家有國皆是夢(1)
秋色肅穆。白楊樹,乾枯的葉子,蕭蕭落下。
這個季節,真是個適合殺人的時候。身為大周儲君,我宇文贇,也要做監斬的活計。
我暗自思忖,這大概是父皇試探我的定力吧。殺人,又是什麼難事!如果父皇以此考驗我是否有治國為君之道,太小看我。
昨夜,父皇召集我、隋國公楊堅(我的丈人)、東宮左宮王宇文孝伯、郯國公王軌以及宮尹鄭譯等人,商討最終消滅陳國、統一天下的大事。
其間,隋國公楊堅建議:“擊滅陳國,從大局考慮,皇帝陛下肯定會先總戎北伐,擊走突厥。現在,高緯等人,宗族繁盛,遍於京師。如果大軍外出,原來的北齊之地借其名而造反,實為心腹大患。依臣愚見,不如誅之!”
宇文孝伯、王軌二人認為不可。“溫國公高緯,亡國偽君,全無雄才大略;而宗室王公,盡被軟禁於宅邸,專人嚴加看管。陛下應該養之於長安,正可昭示我大周仁德信義。如果無罪誅之,恐遭物議。”
鄭譯堅決站在隋國公楊堅一邊,他力勸我父皇對長安的原北齊皇族斬草除根。
父皇用眼睛瞅我。我趕忙低下頭,沒敢吭聲。前一陣子,我與宇文孝伯、王軌等人出征吐谷渾,半路上濫殺了一些蠻夷。父皇得知後,勃然大怒,差點廢掉我皇太子的位號。他當庭對我大加捶楚,痛加責斥,至今,我腳傷未愈。
“為天下君王,豈可有婦人之仁!隋國公所言甚是!朕意已決。來人,替朕擬旨,就講溫國公高緯、高氏宗室,與穆提婆、高阿那肱等人密謀反逆,全部予以處決!……對了,為表示我大周仁德,可免除高緯兩個弟弟高仁英、高仁雅死刑,流放蜀地。”
高仁英是個有狂病的廢人,高仁雅自小渾身無骨不能站立。父皇留下北齊皇室這兩個人,真是好手腕。我暗自思忖。
亡國孽種,活著,其實就是一種恐懼的延伸。
刑場,很快就選好了,在長安宮的西苑。墳坑也派人挖好了,選在長安北原地勢低窪的洪瀆川。
殺人,不是什麼乾淨的樂事。不過,處決北齊的皇帝和百多個皇族成員,倒很讓人感興趣。
西苑,野薔薇一叢又一叢,紅豔如火。莫名的、色彩斑斕的漿果點綴在灌木從中,小火舌一樣閃耀著紅光。不知名樹木的辛辣氣味,充滿了我的鼻孔。濃密有刺的荊棘,叢生遍處。陰影處的枯黃衰草上,有些露珠還沒有被太陽蒸發。樹木高處的蜘蛛網,掛滿了露水,閃爍著晶瑩的光。只有鳥叫聲,時而劃破樹林的寧靜。
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由於潮溼,我走了一會,靴子都被打溼了。
我心裡想:“高氏皇族,日子到頭了。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他們,馬上就要變成無頭的屍體。所謂上天保佑的鳳子龍孫,也就這麼回事……”
忽然,一隻黑灰色的老鷹,突然從灌木叢裡飛了出來,把我嚇得一哆嗦。
我竭力使自己完全平靜下來。我站在地上,邊看士兵們把高氏皇族的人依次帶下車捆綁,邊望著藍色煙霧繚繞的遠山發呆。
秋天真的很美,樹林被秋陽和秋風鑲上一片金黃。那些搖晃的、殘留的葉子,回射著秋天太陽的冷光,讓人頓起惆悵。
高氏皇族的男人即將趕赴黃泉,而北齊的宗室婦女和后妃倒能活下來。女人,特別是亡國後無依無靠的女人,永遠不能構成威脅。她們,早就被我父皇下令,全部得以釋放,自謀生路。成十上百的北齊后妃、太妃,不少淪落街頭。她們中間,命運好的能入庵為尼;運數差的,賣燭為業;更有甚者,一些嬪妃淪為娼妓。
最讓人感到驚異的,是高緯的母親、從前大北齊的皇太后胡氏,她竟然自己主動提出去娼院。結果,她所居的長安坊肆的娼院,生意好得不行。無論是誰,只要能出一匹絹帛,就可以睡北齊的這位胡太后兩個時辰。據說,那個半老徐娘,樂在其中,絲毫不感到侮辱。
在我的命令下,宮內的宦者們,手忙腳亂地給亡國君高緯穿上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