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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部分

案,太醫說是中暑又中風,非靜養服藥不能恢復。若非這次暈厥,大約秦王也不會強令他歸家養息。

盛年之期,養息者何,便是補覺。

午後時分,李斯正在庭院樹下酣睡得呼嚕聲震天,卻被搖醒了。長子李由雖尚未加冠,卻老成持重得大人一般,低聲湊近父親耳邊說,秦王來了。李斯一激靈坐起,忙問到了何處?李由低聲說,已經在正廳等候了半個時辰。又說,不能教秦王再等了,他已看了三次日頭。李斯顧不得再聽兒子訴說自己的評判,大步走到盛滿清水的石槽前洗了洗臉整了整發,再戴上了那頂居家常冠,大步匆匆地向前庭去了。

“斯兄,病情如何了?”嬴政笑著迎了過來。

“臣,參見君上。”李斯很有些惶恐,畢竟秦王太忙了。

“居家無定禮。來來來,斯兄坐了說話。”

“臣已大睡三日,好多也,沒病!”

“兩眼還是赤紅……小高子,先拿一匣冰來!”

趙高捧來了一方玉匣。嬴政堅執親自扶著李斯躺好在草蓆上,又親自用兩方白布裹好冰塊,一方敷在了李斯雙眼上,一方敷在了李斯額頭上。李斯再沒有說話,淚水卻從白布下流滿了臉頰。嬴政笑道,你只躺好消火,聽我說話便是。及至兩方冰塊融化,李斯霍然坐起,嬴政已經將大要說完了。嬴政說,各方戰事已經沒有大磕絆了,目下最要緊的是要拿出一個盤整天下的大方略來。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是不行了。同時,朝局也得有所更新,他在離開楚地之前徵詢了上將軍,上將軍也是一般想法。此等重任,只怕要有勞斯兄了。

“君上,臣立即與廷尉府會商……”

“不。不是會商,是領事。”

“君上,廷尉是高爵重臣,臣只是長史……”

“本王,今日拜定大秦廷尉。”嬴政當頭深深一躬。

“君上——”李斯挺身長跪,復撲地重重一叩。

“斯兄呵,”嬴政扶住了李斯,坐在了對面,“你我相識近二十年了,自當年那次輕舟就教,嬴政便認定斯兄乃天下大才。此後每當關節,斯兄均是風骨卓然獨有主見。《諫逐客書》、治鄭國渠、襄助嬴政運籌廟堂而長策迭出,功不在上將軍之下也!然則,斯兄廟堂用事,功高爵低卻一無怨尤,嬴政一一在心焉!方今天下將定,文治立見吃重,正是斯兄大任之時也!秦為法治之國。在秦國,丞相、上將軍之外,廷尉便是首座重臣。秦國要真正地一天下而治,是成是敗,便在能否以法度立起華夏文明!……唯其如此,大秦立法,舍李斯其誰也!”

“君上壯心若此,李斯夫復何言!”

君臣兩人草蓆促膝,侃侃而談,不覺已是暮色時分。嬴政第一次在李斯家中用了晚湯,並破例地召見了李斯的長子李由,對這個弱冠少年很是褒獎了一番。晚湯後,君臣兩人又商議了長史署與廷尉府的交接事宜。嬴政說,李斯走後教蒙毅接任長史,目下長史署以事務居多,不若原先以劃策為主,蒙毅精悍幹練正當其職。李斯倒是沒有就人事與諸般交接說任何話,只是在秦王嬴政將走之時,肅然一躬道:“臣有一言,願君上聽之。”嬴政也是肅然相向:“斯兄但說無妨。”

“滅齊之戰,一統棋局最後一手。不求其快,務求平穩收煞。”

良久無言,嬴政深深一躬:“謹受教。”

初月掛上樹梢,王車轔轔去了。李斯的最後提醒,教嬴政一路想了許多。李斯能夠在如此關鍵時刻提出如此警示,嬴政深感李斯把準了自己的秉性脈搏。嬴政不怕局勢紛紜不怕艱難險阻不怕開拓新路,唯一所懼者,是自己內心時常泛起的莫名其妙的躁動。這種躁動,或可說是一種功業焦慮。也就是說,功業之心日日相催,但有不堪煩擾而驟然爆發,便有不可收拾的惡果。當年那道逐客令幾乎斷送秦國,便是自己驟然暴怒之下的亂政之行。前次錯用李信,幾致二十萬大軍覆滅,則是另一則輕躁之錯。認真自省,逐客令失之憂心太重,錯用李信則失之驕躁輕率,歸根結底都是心氣躁動所致。目下情勢紛紜頭緒繁多,正在底定大局的最緊要的十字道口,所要踏出的這一步是最最不能出錯的一步,踏正則一統天下,踏錯則難保不功虧一簣。當此之時,李斯提出務求平穩收煞,可說正當其時地向嬴政的燥熱之心敷了一方冰布,其效用遠遠大於任何具體的方略對策。

這一點,只有嬴政自己最清楚。

三、匪雞則鳴 蒼蠅之聲

商旅車隊抵達臨淄時,經多見廣的頓弱驚訝了。

臨淄城外的綠茫茫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