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聲叱責:“秦軍動靜你總這般清楚,你是秦將還是魏將!”大梁將軍漲紅著臉高聲道:“鴻溝北段百餘里,秦軍出動數萬軍民勞作,雖說不舉火把,可郊野民戶人人清楚!老臣有斥候營專司探察,再不知道豈非愚昧豬狗也!”“住口!狗比你強!”魏假最厭惡人罵狗,憤然戟指大梁將軍,“你還不如狗!”聲音尖厲得幾乎如同發怒的內侍。大梁將軍秉性剛直,一時不堪羞辱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大步便走。老屍埕情急,一陣碎步飛跑扯住了大梁將軍低聲道:“老將軍素顧大局,臣子如何能與國君較真?”大梁將軍黑著臉沒有說話,但總算是被拽了回來。屍埕過來一拱手道:“老臣之見,大梁城防可全權交老將軍處置,老臣自請全力征發民力督導糧草,我王坐鎮王族便是。”魏假冷冷道:“城防無論交給何人,大軍都不能出城。”屍埕抹著額頭汗水顫聲道:“秦軍決堤,我不護堤,豈非坐觀水淹大梁麼?”魏假道:“大軍出城能保得不被秦軍吞了?屆時沒了大軍,大梁縱有財貨糧草,還不是砧板魚肉任人宰割?!”屍埕急得左看右看攤著雙手直嘆氣:“君臣不協力,非忠愛之道也!無忠無愛,焉得有國哉!”大梁將軍頓時覺得自己又將被這雲山霧罩的大道之辯繞進去,立即慨然一拱手道:“稟報魏王、丞相,非老臣不知忠道,實是自古打仗沒有如此打法!國有大軍二十萬而不敢出城決戰,未嘗聞也!二十萬大軍窩在大梁城內,一不能施展兵力,二不能施展謀略,只能死死等著捱打!普天之下古往今來,有如此守城之法麼!”屍埕也憂心忡忡道:“老將軍說的是戰法,從大梁民治說,似乎也當如此。大梁以匯聚四海商旅為根基,自秦軍南下以來,外邦商旅幾乎逃離十之八九,若再不能使大梁城外水陸官道暢通,只怕連魏國商人也要逃走。其時,大梁內外隔絕,難矣哉!”
“也好!明晚你率三萬人馬出城,先做試探。”良久,魏假終於開口了。
“魏王,出則出,不能半吞半吐!”
大梁將軍話還沒有說完,臉色蒼白的魏假已拂袖而去了。屍埕長嘆一聲,想對這位憤怒的老將軍說幾句撫慰話,可實在不知從何說起,又怕站得久了魏王回頭問說了些甚自己不好回答,只有低頭踽踽去了。大梁將軍想走,卻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次日三更,魏軍三萬鐵騎隆隆開出西門,越過城外兩道寬闊的石橋,卷向人影湧動的鴻溝堤岸。大梁將軍的謀劃是先給為數不多的堤岸秦軍一個猛襲戰,而後立即退入滎陽郊野的山地秘密駐紮。如此可收兩效,一則遲滯秦軍水攻程序,二則至少可在城外保留一支策應人馬。為奇襲得手,魏軍三萬鐵騎一律不舉火把,要打秦軍一個措手不及。不料,三萬鐵騎堪堪逼近堤岸將要撒開陣形做扇形衝殺時,左右前三方陡然響起尖厲的呼嘯,萬千長箭在暗夜之中驟雨般當頭壓來。大梁將軍一聽箭鏃風聲,便知道這是秦軍特有的大型弓弩陣出動了,不及思慮一聲大喝:“全軍撤回!殺!”魏軍尚未展開便蜂擁後撤,人仰馬翻一時大亂,死傷不計其數。當此之時,黑暗的曠野中殺聲大起,鴻溝堤岸下殺出了一支不辨人數的飛騎,兜頭向魏軍退路方向截殺過來。魏軍根本無法向滎陽方向衝殺,只能在箭雨飛騎的追殺中跌跌撞撞退向大梁。大約十里之後,秦軍不再追殺,魏軍這才漸漸聚攏起來。
“回,城……”
只說得兩個字,胸前中箭的大梁將軍昏厥了過去。
屍埕聞訊,連夜趕來清查人馬。魏軍被當場射殺兩千餘人,一萬六千餘人中箭帶傷,其餘全部是或輕或重的擠傷撞傷跌傷踩傷,軍營一片血汙一片呻吟,連外傷老醫士們都有幾個忍不住嘔吐了。屍埕深為震驚,清查完畢後,於五更時分緊急請見魏王。不料,王城書房的主書卻出來說,魏王正在獒宮醫治狗傷,魏王令明日午時探視大梁將軍,丞相同往。屍埕驚愕萬分,愣怔在書房廊下半晌沒有一句話,眼看著曙色初上,這才被循跡趕來的家老扶了回去。
“本王早有預料,惜乎老將軍不聽也!”
正午時分,屍埕在大梁將軍府門前與魏王會車。魏假當頭一句感喟,屍埕卻第一次默然了,第一次沒有了稱頌魏王的興致。一直到大梁將軍榻前,屍埕都沒有說話。大梁將軍的箭鏃深入骨肉,老太醫只鋸斷了箭桿,卻起不出箭鏃。魏王假與屍埕來到榻前,大梁將軍已經沒有了血色氣若游絲了。屍埕對著這位渾身浴血的老將軍,第一次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魏假卻皺著眉頭,很是平靜地說:“老將軍若聽本王,何有今日?”大梁將軍艱難地翻了翻老眼,掙扎著說出了一句話:“秦軍有備,我軍太少!……”喉頭一哽沒了氣息。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