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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李斯驟然卡住,有秦王在,他不想回答這一問。

“先生聽嬴政一言。”年青的秦王索性坐到了破爛的草蓆上,挺身肅然長跪長跪,古人尊敬對方的一種坐姿:雙膝著地,臀部提起,身形挺直(正常坐姿為臀部壓在腳後跟)。此種長跪,多見《戰國策》、《史記》等史料中,後世多有人將長跪誤解為撲地叩頭的跪拜。,“先生坦誠,嬴政亦無虛言。所謂間人之事,廷尉府已經查明:先生入秦十年,自上涇水河渠,與韓國密探、斥候、商社、使節從無往來信報,只醉心於河渠工地。就事實說,先生已經沒有了間人之行。若先生果真有間行,嬴政也不敢枉法。唯先生赤心敬事,坦誠磊落,嬴政敬重先生。先生若能不計嬴政荒疏褊狹,重上涇水,則秦國幸甚,嬴政幸甚!”

鄭國痴愣愣打量著年青的秦王,良久默然。

李斯一拱手道:“君上,臣請將鄭國接回咸陽再議。”

嬴政霍然起身:“正是如此,先生養息好再說。來人,抬起先生。”

鄭國被連夜接回了咸陽,在太醫院專屬的驛館診治養息了半個月,身體精神好轉了許多。其間李斯來探視過幾次,鄭國始終都沒有說話。兩旬之日,秦王親自將鄭國接出了驛館,送到了親自選定的一座六進府邸,殷殷叮囑鄭國說,先生只安心養息,甚時健旺了想回韓國,秦國大禮相送,願留秦國治水,秦國決然不負先生。說完這番話,鄭國依舊默然,秦王也便走了。李斯記得清楚,那日夜半,鄭國府邸的一個僕人請了他去。鄭國見了李斯,當頭便是一句:“老兄弟,明日上涇水!”李斯驚訝未及說話,鄭國又補了一句,“老夫只給你做副手,別人做河渠令不行,老夫不做窩囊水工。”

李斯高興非常,但對鄭國的只給他做副手的話卻不好應答。在秦國用人,可沒有山東六國那般私相意氣用事的。再說治水又不是統兵打仗,不若上將軍有不受君命之權。這是經濟實務,水工能挑選主管長官?但不管如何想法,李斯也不能當面掃興。於是李斯連夜進宮,稟報了秦王。依李斯判斷,秦王必定是毫不猶豫一句話:“鄭國如此說,便是如此!”畢竟,李斯原本便是河渠令,秦王不需要任何斡旋即可定奪。

不想,秦王卻是良久思忖著不說話。

李斯大感困惑,一時忐忑起來,秦王若是再度反悔,秦國可就當真要麻煩了。誰知年青的秦王卻突然問了一句:“若是鄭國做河渠令,先生可願副之?”李斯完全沒有想到秦王會有如此想法,畢竟,河渠令是他的第一個正式官職,驟然貶黜為副職,李斯一時還回不過神來。李斯正在愣怔,不想年青的秦王又突然冒出一句:“廟堂格局要重來,先生暫且先將這件大事做完如何?”李斯何等機敏,頓時恍然自責:“臣有計較之心,慚愧!”秦王哈哈大笑道:“功業之心,何愧之有!只要赤心謀國,該要官便要,怕甚!”說得李斯也呵呵笑了,一臉尷尬頓時煙消雲散。

那夜四更,年青的秦王與李斯立即趕到了鄭國府邸,君臣三人直說到清晨卯時,方才將幾件大事定了下來。第一件,明確兩人職司的改變。鄭國起先不贊同,秦王李斯好一番折辯,才使鄭國點了頭。第二件,確定涇水河渠重開,需要多少民力?鄭國說,民力不是定數,需要多少,得看秦國所圖。若要十年完工,可依舊如文信侯之法,不疾不徐量力而行,三五萬民力足矣;若要儘快竣工,便得全程同時開工,至少得五六十萬民力。如何抉擇,只在秦王定奪。李斯深知河渠情形,自然完全贊同鄭國之說。但李斯不同於鄭國之處,在於李斯更明白秦國朝野情勢。要數十萬民力大上河渠,那可不是秦王一句話所能定奪的,得各方周旋而後決斷。所以,李斯便只點頭,想先聽聽秦王的難處在哪裡,而後再相機謀劃對策。

不料,年青的嬴政大手一揮,非常果決地說:“關中大旱,已成秦國最大禍患,涇水河渠不能拖!若有民力上百萬,一年能否完工放水?”李斯尚在驚愕,鄭國卻點著探水鐵尺霍然起身:“引涇之難,只在瓠口開峽。老夫十年摸索,已經胸有成算。秦王果能徵發百萬民力,至多兩年,老夫便給秦國一條四百里長渠!”秦王回頭看著李斯:“徵發民力,河渠署可有難處?”李斯稍一思忖,奮然拱手答:“傾關中民力,徵發百萬尚可。”鄭國卻是連連搖頭嘆息:“只怕難也!自大禹治水,幾千年老規矩,都是河渠引水庶民自帶口糧。目下正是大旱之後,民眾飢腸轆轆,哪裡還有餘糧出工?沒有糧食,有人等於沒人。民人餓著肚子上渠,上了也白搭,弄不好還要出亂子。”

鄭國幾句話,癥結驟然明確:涇水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