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料,加進麻絲細沙砌起磚石,結實得泡在水裡都不怕!你說神不神?神!第三難,便是那四百多里乾渠了。開渠不難,難在過沙地、築斗門、架渡槽、防滲漏、灌鹽鹼這五大關口。此中訣竅多多,老夫卻是絮叨不來了,有朝一日,將軍自己請教河渠令便了。
一番敘說,嬴政聽得感喟不已。
直到逐客令廢除,決意重上涇水河渠之時,嬴政內心都一直認定:涇水工程之所以十年無功,除了民力不足,一定是與呂不韋及鄭國之間的種種糾葛有關。聽老人說了這些難處,嬴政才驀然悟到,這十年之期,原本便是該當的醞釀摸索之期,若沒有這十年預備,他縱然能派出一百多萬民力,只怕涇水河渠也未必能如此快速的變成天下佳水。
“老人家,你說這大渠幾時能完工啊?”嬴政高興得呵呵直笑。
“指定九月之前!”老人一拍胸脯,自信的神色彷彿自己便是河渠令。
“老人家,這涇水河渠,叫個甚名字好啊?”
“不用想,鄭國渠!老百姓早這樣叫了。”
嬴政大笑:“好好好!大功勒名,鄭國渠!”
說話之間,暮色降臨。王綰過來低聲說,最好在河渠令幕府歇息一夜,明日再走。嬴政站起來一甩馬鞭,不用,立即出山。轉身又吩咐趙高,將隨行所帶的牛肉鍋盔,全部給老人與小姐姐留下。老人與小村姑剛要推辭,趙高已經麻利地將兩個大皮囊擱在了老人面前,說聲老人家不客氣,便一溜快步地追趕嬴政去了。老人村姑感慨唏噓不已,一直追到山頭,殷殷看著嬴政一行的背影消逝在茫茫山林。
三、法不可棄 民不可傷
嬴政一行出得中山背後的民工營地,正遇兼程趕來的蒙恬馬隊。嬴政沒有多說,一揮手吩咐出山,連夜回到了咸陽。一進書房迴廊,嬴政撂下馬鞭一陣快捷利落地吩咐:“長史立即召大田令太倉令前來議事。蒙恬不用走,留下參酌。小高子快馬趕赴涇水河渠,討李斯一句回話:今夏賦稅,該當如何處置?我去冷水沖洗一下,片刻便來書房。蒙恬等我。”
一連串說完,嬴政的身影已經拐過了通向浴房的長廊。
蒙恬獨坐書房,看著侍女煮茶,心頭總是一動一動地跳。
在秦國朝野的目光中,王翦、蒙恬、王綰、李斯是年青秦王的四根支柱,其中尤以蒙恬被朝野視為秦王腹心。王翦是顯然的上將軍人選,被秦王尊以師禮,是新朝骨幹無疑。可王翦秉性厚重,又有三分恬淡,加以常在軍營,所以很少與聞某些特異的機密大事。朝野看去,王翦便多了幾分外臣意味。王綰執掌王室事務,是國君政務行止的直接操持者,自然也是最多與聞機密的樞要大臣。可是,王綰長於理事,見識謀略稍遜一籌,對秦王的實際影響力不大。更有一樣,王綰執掌過於近王,有些特異的大事反倒不便出面,其斡旋伸展之力,自然便要差得些許。李斯出類拔萃,可新入秦國不久,又兼曾經是呂不韋門客舍人,正在奮力任事的淘洗之中,堪託重任而決斷長策,一時卻不太適宜與聞機密。只有蒙恬,論根基論才學論見識論膽魄論文武兼備,樣樣出色。甚至論功勞,目下的蒙恬也是以“急國難,息內亂”為朝野矚目。而這兩樣,恰恰都是邦國危難的特異時刻的特異大事,事事密謀,處處歷險,必得堪託生死者方得共事。譬如消解呂不韋權力這樣的特異大事,誰都不好對呂不韋公然發難,只有蒙恬可擔此重任。更有一處別人無法比擬,蒙恬是秦王嬴政的少年摯友,兩小無猜,互相欣賞互相激勵,說是心貼心也不為過。年青的秦王見事極快,決事做事雷厲風行,自然便有著才士不可避免的暴躁激烈。可是,秦王從來不屈士,對才學見識之士的尊崇朝野有目共睹。只有對蒙恬,秦王可以不高興便有臉色,時不時還罵兩句粗話。當然,蒙恬也不會因為年青秦王的臉色好壞而改變自己的見解,該爭者蒙恬照爭,該說者蒙恬照說。因由只有一個,自從蒙恬在大父蒙驁的病榻前自承“決意與他相始終”的那一日起,蒙恬的命運,甚至整個蒙氏家族的命運,便與嬴政的命運永遠地不可分割地連在了一起。但遇大事,蒙恬不能違心,不能誤事。
今日,蒙恬卻犯難了。
賦稅之事,是邦國第一要務。秦王方從涇水歸來,一身風塵便提起此事,分明是秦王對今歲賦稅刻刻在心。秦王在涇水不見李斯,回來後卻立即派趙高飛馬討李斯主意,除了不想幹擾正在緊急關頭的李斯,分明便是秦王對今歲的賦稅如何處置,心下尚沒有定見。那麼,蒙恬有定見麼?也沒有。蒙恬只明白一點,今歲賦稅處置不當,秦國很可能發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