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時勢所必須的策略,一種反擊復辟的宣教方略,而非秦政真正與迂腐的王道德政同流合汙。
縱觀嬴政皇帝的歷次大巡狩,其艱難險阻每每令人驚歎不已。
嬴政皇帝之大巡狩,跋山涉水屢抵邊陲,卻從來沒有涉足過富庶繁盛之地。每次出巡,中原的洛陽大梁新鄭的風華地帶都是必經之路,卻沒有一條史料記載過嬴政皇帝在此間的逗留。舊齊之臨淄,更是天下赫赫大都。嬴政皇帝兩赴舊齊濱海,卻都沒有進入臨淄。東臨碣石,瀕臨燕國,嬴政皇帝也沒有去燕都薊城徜徉一番。五次大巡狩,第一次赴隴西北地與上郡,三地俱為蠻荒邊陲,俱為連綿大山,路況最差,氣候最惡,又兼有匈奴遊騎襲擊之風險,安有舒適可言哉!第二次大巡狩,幾乎整整一年皇帝都在外顛簸。登泰山封禪,而驟逢“風雨暴至”,以至只有在五棵大樹下避雨。當代人皆知,雷電風雨之中在大樹下避雨是極為危險的,而其時之嬴政皇帝不知此等科學道理,幸未被雷電擊中,何其大險也!後過江水,則“逢大風,幾不得渡”,連隨身玉璧也顛簸沉入江水。再從湘水登衡山,“遇風浪,幾敗溺”,也就是說,險遭沉船而淹死。因有此等大險,所以這次大巡狩“至此山而免”,才踏上了歸程。
如此奔波一年,剛剛過了冬天,嬴政皇帝又立即再度出巡。這第三次大巡狩更險,方出函谷關,便在三川郡博浪沙路段突遭大謀殺——舊韓世族公子張良帶其結交的力士,以一百二十斤大鐵椎猛擊行刺!若非誤中副車,嬴政皇帝很可能就此歸天了。歸來途中,嬴政皇帝為一睹當年長平大戰之勝蹟,硬是捨棄了相對舒適平坦的河內大道,而穿越了崇山峻嶺的上黨山地,其崎嶇艱難無須描述。年餘之後,嬴政皇帝微服出巡關中,夜行蘭池宮外,又突遭數名刺客截殺。《史記·秦始皇本紀》對遇刺險境只有淡淡兩字:“……見窘。”就實而論,隨行有四名高手武士力戰護衛,尚且陷入窘迫之境,可見其性命之險!
第四次長距離大巡狩,又是直接抵達濱海之碣石門。那時的濱海地帶,是人跡罕至的荒莽邊陲,與今日之沿海萬不能同日而語,其艱難險阻多矣!碣石門事完,嬴政皇帝又奔西北而去,進入匈奴流竄的北邊之地巡視,部署完軍政大略後,又從河西高原的荒莽上郡返回咸陽。
後世皆知,秦帝國之馳道、直道、郡縣官道相交錯,交通網路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便捷。若嬴政皇帝的大巡狩只走大道,應該是極為快捷且相對舒適的。然實際情形卻恰恰相反,嬴政皇帝足跡所過,十有八九都是沒有大道的險山惡水,其迂迴繞遠自不待言,其艱臉難行更是亙古未見。姑且以大數計之,平均每次大巡狩以萬里上下計,則五次大巡狩便是五萬裡上下。若再加上秦王時期的三次出行,七八萬裡之數當不為誇大也。在以畜力車馬為交通工具的時代,在華夏山川I之絕大部分尚未開發的時代,要走完七八萬裡山水險地談何容易。
嬴政皇帝五十歲勞碌力竭,豈非古今君王之絕無僅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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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三篇刻石,皆以韻斷意。《史記·秦始皇本紀·索隱》雲,前兩篇為三旬一韻,琅邪臺文為兩句一韻。
三、隆冬時節的嬴政皇帝與李斯丞相
從頻陽歸來,嬴政皇帝第一個召見了丞相李斯。
皇帝直截了當地對李斯提出了一個主張:停止驪山陵與長城兩大工程的遠途徭役徵發,驪山陵教內史郡老秦人修建,長城各段由附近郡縣徵發修建,中原與舊楚地不再徵發徭役。末了,嬴政皇帝問了一句:“丞相思之,是否可行?”李斯默然思忖良久,終於一拱手道:“陛下,此策雖好,有利於安定民心,然卻難以實施。”嬴政皇帝很是驚訝:“為何難以實施?有人阻撓?”“大秦律法嚴明,安得有人阻撓哉!”李斯搖頭嘆息了一聲,又道,“陛下多年執掌大政,可能忽視了關中人口的變化。據老臣所知民戶數,目下之關中人口總共五百萬上下;其中,老秦人只佔兩成左右,堪堪百萬人而已,且大多為老弱婦幼;其餘七八成多,都是近十年遷入的山東人口,計四百萬餘。若以關中民力修建驪山陵,老秦人實則無可徵發。所能徵發者,依然是遷入關中的山東六國貴族與平民人口。然則如此一來,驪山陵工地則有可能成為騷亂動盪之根源。”嬴政皇帝驚訝道:“何以有此一說?”李斯道:“滅六國之後,驪山陵開始大修,集中了十萬餘六國罪犯,人云刑徒十萬也。若再將遷入關中的六國貴族青壯徵發於驪山,則驪山將聚集數十萬山東精壯人口。若六國貴族趁機生亂,便是肘腋之患。此前,已經有黥布作亂,陛下安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