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丹尋訪到一條小巷深處一座低矮的茅屋庭院,荊軻依然在案前凝神沉思。太子丹說:“君之所在不宜密事,須得有變。”荊軻說:“當變則變,盡由太子。荊軻所思者,同道人也。”太子丹再沒說話,告辭了。旬日之後,燕王王書頒下:名士荊軻才具過人,拜上卿之職,襄助太子丹同理國事。此後,太子丹出動了王室儀仗,將荊軻隆重地迎進了王城外東側長街的上卿府邸。所有這一切,荊軻都欣然接受了。在群臣競相趕來的慶賀大宴上,荊軻也與所有謀求立身的名士一樣,與燕國大臣們侃侃談論著種種治國之道,豪爽的大笑陣陣掠過廳堂。與宴者的種種質詢之辭,都在荊軻的雄辯對答中消解了。自此,燕國大臣們完全認可了這位新上卿。
大宴完畢,太子丹以會商國事為名,與荊軻在書房做了密談。一進書房,荊軻又成了一尊冷冰冰的石雕。太子丹試探說:“先生已為燕國上卿,何以處之,但憑先生。”荊軻淡淡一笑,第一次說出了一番長話:“太子謀事,鋪排縝密,荊軻心知也。所謂上卿,不過後來出使秦國之正當名義而已,不幹實事。是以,荊軻能坦然受之。然則,荊軻卻要將這上卿做得非同常人。至少,來日出使,要使秦王相信:荊軻足堪王使之身。此中之意,亦望太子解得。”太子丹說:“卿欲如何,丹受教。”荊軻說:“不忠。不能。唯以上信立足。”太子丹會心地大笑一陣,眼角泛著淚花道:“先生之才,真上卿也!奈何燕國危難,竟使先生穢行隱身,不亦悲乎!”荊軻慨然道:“一國大臣,能獻重利於秦者,豈能忠臣義士哉!我忠,我能,秦王焉得信也!”太子丹良久無言,最後說:“我欲為卿謀一秘密所在,專為密事籌劃,卿意如何?”荊軻淡淡點頭說:“密事多謀,該當如此。”
這片碧藍的大池,這片火紅的胡楊林,便成了一處神秘所在。
從那時開始,太子丹與荊軻默契得如同一個人。太子丹以王室名義,大肆修繕了上卿府邸,又經常賜予荊軻以尋常臣子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太牢具,也就是太廟祭祀後的三牲祭品以及祭祀器具。太子丹又經常邀精通聲色犬馬,又與秦國駐燕特使頓弱相通的幾位大臣,每每到上卿府飲宴。其間,荊軻縱酒無度,高談闊論,全然一個仗恃燕王恩寵而揮霍無度的利祿豪士。於是,種種傳聞便在薊城的官場市井流傳開來。有人說,太子丹與荊軻遊東宮池,荊軻撿起瓦片投擲池中老��ㄍ埽���恿⒓創透�i鷚越鸕�魍堋S腥慫擔��擁ど痛透�i鷚黃デЮ鉳恚�i鷀登Ю鉳淼穆碭巫蠲潰��擁ち⒓磁扇松繃飼Ю鉳恚�〕雎碭紊痛透�i稹;褂腥慫擔��擁ぱ��鍍謨刖i鷚�紓�廊斯那偕��i鷀浪藍⒆毆那僦�炙擔骸昂檬忠玻 庇謔牽��擁ち⒓聰鋁疃縟ッ廊酥�鄭�⒃謨衽討猩透�i穡��i鴝季�鵲眉負醪桓醫郵芰恕7泊說鵲齲�薊盍榛釹值亓鞔��礎S謔牽�喙��壩辛艘輝蠣褚ィ骸巴艹薪鸕��沓陝碭危�廊嗣釷鄭�故⒂衽獺I鍁渲�芎醯�噯酥��醯 �
“趙有郭開,燕有荊軻。天下悲哉!天下幸哉!”
秦國上卿頓弱的大笑喟嘆,太子丹是許久之後才知道的。
太子丹佩服荊軻,也暗暗地佩服著自己。
垂簾輕車進入胡楊林時,荊軻正在一幅地圖前凝神沉思。
從薊城到咸陽,荊軻一路看去,思謀著諸般路途細節。目光掃過羊皮地圖上的濮陽,荊軻不禁輕輕一聲嘆息。衛國的濮陽城,是荊軻的出生地。少年時的荊軻,自然而然地以為,濮陽是自己的祖地故鄉。然則,在荊軻十歲那年發生的一場變故,使荊軻再也不能將濮陽當做故里了。那年深秋的一個夜晚,老父親迎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白髮蒼蒼的尋訪者。兩位老人竟夜聚酒敘談,及至雞鳴刺破了秋霜濃霧,小荊軻起來做例行晨功,才看見老父親抱著一具嘴角流血的屍體坐在門前石礅上發呆。小荊軻驚訝莫名,卻也並沒有害怕,只默默地守在父親身旁。父親帶著小荊軻,以最簡單的葬禮,在濮陽郊野安葬了那個老人。當夜秋月明朗,一生節用的父親,竟然在後園設定了最隆重的三牲頭香案,帶著小荊軻肅然連番拜祭。小荊軻記得很清楚,父親唸叨的祭文是祭祖上、祭父母、祭功臣、祭義士。祭奠完畢,父親指著天上的月亮,教小荊軻發誓:今夜之後,要將父親講說的故事永遠刻在心頭。小荊軻發誓罷了,父親便在明亮的月光下講說了一個漫長的故事。父親的話語平板得沒有任何起伏,然則,每一個字卻都如同釘子一般釘進了荊軻的心頭。
荊軻記住了其中每一個人物,每一個細節。
父親說,多年多年之前,楚國有個將軍名叫荊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