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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王書一發,李斯便到了廷尉府。

目下廷尉府是畢元代署,實際勘審案件者則是廷尉丞等一班老吏。李斯不見畢元,只找來廷尉丞詢問:“秦王將韓非下獄,依據秦法,韓非何罪何刑?”廷尉丞沉吟有頃道:“韓非若作韓使待之,則無所謂誤謀,秦法亦無律條依據。韓非若以秦國臣工待之,則為誤謀之罪。誤謀罪可大可小,處罰憑據是誤謀之後果大小。”李斯默然良久,拿出秦王回札教廷尉丞看過,鄭重吩咐道:“此案特異,不須以常法勘問,更不能妄動刑罰。如何處置,容我稟報秦王定奪。”廷尉丞正色允諾,李斯這才去了。

不料,次日清晨,秦王嬴政便到雍城郊祀去了。旬日之後傳車送回王書:本王郊祀之後順帶巡視陳倉關大散關,立冬之日可回咸陽,尋常國事由王綰、李斯酌處。如此一來,李斯便大大不安起來。韓非下獄,秦國朝野一片錯愕,外邦在秦士人尤其憤憤不平。雖有特書明告,終究議論紛紛。尚商坊的山東士子們已經在鼓譟,要上書秦王質詢:秦王拘拿韓國使臣下獄,開天下邦交惡例,公道何在!此舉若果然醞釀成行,秦國豈非大大難堪?當此之時,韓非之事不能立決,分明是將一團火炭捧在自己手裡,秦王如何竟不理會?

秋月初上,李斯在後園徘徊不安時,姚賈來了。

“河漢清明,廷尉何嘆之有?”姚賈似笑非笑遙遙拱手。

“雲繞秋月,客卿寧不見乎!”

“但有天尺,何雲不可撥之?”

“客卿何意?”

“王札在手,無須狐疑。”

“姚賈,你要李斯決斷?”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史寧不聞乎!”

“決親易,決友難。客卿如我,果能決之哉!”

“姚賈果是長史,何待今日?”

“其理何在?”

“長史但想,我等布衣之士拋離故土入秦,賴以立身者,天下之心也。畢生所求者,一我華夏,止戰息亂也。生逢強國英主,便當以大業為重,拋卻私誼私友之情,豈可因一人而亂大計哉?韓非者,固長史之少學同窗也。然則,其人恆以王族貴胄居之,蔑視布衣之士不必說起;猶不可取者,韓非褊狹激烈,迂腐拘泥,欲圖救腐朽害民之國於久遠,為天下庶民乎!為一王族社稷乎!身為名士,韓非一無天下大義,反秉持才具而亂天下大計,寧非天下之害哉?”

“殺賢大罪,青史罵名也!”李斯拍欄一嘆。

“毀卻一統大計,寧不負千古罵名?”姚賈揶揄一笑。

“不報君上親決,李斯終究不安也。”

“君上留札而不問,安知不是考校長史之膽氣公心哉!”

李斯不禁一激靈!姚賈此話,使秦王多日不過問韓非之事的疑惑突然明朗,否則何以解釋素來對人事極為認真的秦王的反常之舉?然則,姚賈這一推測若是錯解秦王之心,後果便是難以預料。一時之間,李斯有些茫然了。

“長史如此狐疑,不當與謀也,姚賈告辭。”

“且慢。”李斯追了上來,“足下可有適當之法?”

“自古良謀,非明斷者不成。長史不斷,良策何益?”

“我心已定!你且設法。”

姚賈低聲說了一陣。李斯開始有些猶疑,最終還是點頭了。

在雲陽國獄的天井裡,韓非看見了飄落的雪。

初進這座秦國唯一的大獄,韓非很是漠然。對於自己入秦的結局,韓非是很清楚的。存韓之心既不能改,又能期望秦國如何對待自己?在離群索居的刀簡耕耘中,韓非透過歷史的重重煙霧審視了古今興亡,也審視了目下的戰國大勢,尤其縝密地審視了秦國。韓非最終的結論是:天下必一於秦,六國必亡於己。對於秦國,韓非從精讀《商君書》開始,深入透徹地剖析了秦國的變法歷史,最終驚訝地發現:秦國的變法實際上整整持續了六代君王一百餘年,而絕不僅僅是商鞅變法!山東六國遠觀皮毛,誤己甚矣!秦孝公商鞅變法,奠定了根基而使秦國崛起。秦惠王剷除世族復辟勢力,導致國家多頭的久遠的封地制在秦國徹底完結,才完成了真正的法治轉化。秦昭王遏制外戚勢力的膨脹,使邦國權力的執行有了一套完備的法則,同時又將戰時法治充分完善,以至秦國在與趙國驚心動魄的大決戰中能夠凝聚朝野如臂使指,以至秦國後來的三次交接危機都能夠成功化解。呂不韋時期欲圖以“王道為軸,雜家為輔”在秦更法寬政,毋寧說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變法。然則呂不韋不擅勢治,導致權力大亂,秦國真正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