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葉:說起雞蛋,我想起我們家在困難時期養的一隻雞。因為副食品奇缺,新華社允許大家在院裡養雞,我們住的樓後面擺了一長溜雞籠子。我們家的是一隻白色來亨雞,春節過了不久就開始下蛋,每個月能下20幾個蛋,特高產。那時我妹妹還是個嬰孩,這隻雞下的蛋能保證她的營養。小時候我最親近的動物就是這隻雞,還為它寫過一篇作文。我最喜歡去雞窩裡掏剛下的蛋,握在手裡暖呼呼的。後來我去插隊,每次接到家信就像手裡握著剛下的蛋。

新華社差不多家家都養雞,這些雞的下場說起來讓人哭笑不得。它們滿處亂跑,樓裡樓外到處拉屎。據說有一天一位社長一腳踩在雞屎上,滑了一大跤,氣得他下令禁止養雞,大家只好把雞都處理掉。我們家捨不得吃自己養的雞,就把它送給一位親戚。從此新華社院裡就沒有雞了。

今天在離當年那一溜兒雞籠子不遠的地方,開闢了一個“寵物運動場”,供養狗的人放狗活動。這世界真是變化快啊!

政治陰影(1)

對50年代重要的政治事件“反右派”運動,馬笑冬沒有什麼記憶。兒童的世界畢竟和成人的不太一樣,記憶也是有年齡特徵的。正因為作為一代人,我們對反右沒有多少印象,“文革”初期我們這一代人才能那麼衝鋒陷陣。因為親友的緣故,反右對我的家庭有所觸動。下面是我的零星記憶。

葉:我小時候的記憶整體是明朗的,但是中間夾雜著陰影。那是1957年夏天,我不再去幼兒園了,準備上小學。有一天和我弟弟一起去新華社禮堂看電影,那時放正片前常放幾集新聞簡報。我在一集裡看見我三伯伯葉篤義。他是民盟的一個重要成員,擔任過全國政協副秘書長。影片中他穿了一件黑色短袖上衣,搖著扇子,在一個會議上發言。看見我伯伯的鏡頭,我嚇得站起來拉著我弟弟就往外走。我的一個堂姐說她也和我們在一起,說我一出禮堂的門就大哭。我不知為什麼會知道我伯伯在電影上出現不是好事,也許我聽到了什麼?但我相信我父母絕對不會對我們小孩子說這些事。現在回過頭去看,我伯伯在會上講話時正在“大鳴大放”,可是到編這集新聞簡報時已經是反擊右派進攻了,我伯伯那次發言很可能成為他的右派證據。他後來被定性為“章羅反黨聯盟”的重要成員。

那時新華社院裡偶爾會開來公安局的吉普車,把犯刑事案的新華社職工拉回機關批判。我記得有一次拉來一個“流氓”,是因為偷看女澡堂還是幹什麼別的被抓住的。從那兒以後,我一看見吉普車來新華社大院就害怕,以為又拉人來批判。看了那集新聞簡報,新華社再來吉普車,我就怕拉來的人是我三伯伯。其實這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新華社的職工,可我就是怕。這大概是我最早感覺到的政治陰影。

我的一個小學同學說,在上一年級的時候,也就是1957年左右,他們班一個同學無意中推開了一間在角落裡的教室,一看傻了眼,裡面密密麻麻掛著一排排大字報,嚇得他趕緊把門關上跑了。可見反右運動在我們小學也是如火如荼地開展。但當時是“關起門來”搞,不讓孩子們知道。是為了保護孩子?不知道當時有沒有這個政策。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允許我們看到的世界,就只有光明。

整風運動期間,山西省洪趙縣洪趙一中的學生去農村參觀大字報。(新華社稿)我父母雙方的家庭都出了右派。我父親這邊是我三伯伯葉篤義和五伯伯葉篤莊;我母親那邊是我的三舅白景揚。這些年來我有時會想,作為共產黨的幹部,我的父母是怎麼承受他們的手足受難這個事實的?他們在“組織”面前如何表態?他們又是怎樣的心情?想一想這些問題都讓我為他們難受。

我不知道我父母在單位是怎麼說的,在家裡,他們從來沒跟我們說過要跟哪位有政治問題的親戚劃清界限,我們和這些親戚的家庭一直保持密切的關係。同時他們非常有意識地不在我們面前談論有關的事,但慢慢地我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我三伯伯有時會來我們家串門,我記得一次他穿著件長袍來。那時人人都“短打扮”,穿中山裝之類的,他的裝束像是從另一個時代出來的人。他說起話來,遣詞用句也和我在外面聽到的“革命話語”不一樣。我到他家裡去,見過他在一個小房間寫字,桌上放著外文字典。後來我知道,他當了右派後,民盟的日常工作沒有了,就從事翻譯。他譯的《英使謁見乾隆紀實》,文筆流暢之極,現在在書店還能買到。

比起我五伯伯葉篤莊,我三伯算是幸運的。我五伯不但成了右派,而且新賬老賬一起算,還戴上了頂“歷史反革命”的帽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