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吐蕃於特勒滿川,擊賊退,折隊正馬振漢、馬田……”“七月十六日,攀通天崖,襲大山子賊營,折夥長羅老六,夥內人羅貴……”“七月二十五日,奪娑夷橋,折隊正馬德一,旗手馬騰蛟……”寥寥數言,卻有無數泣鬼驚天,李天郎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揮毫凝五,這些驍勇善戰的英勇部下,曾經多麼生龍活虎的漢子,如今都成為荒原大漠的縷縷孤魂,什麼都沒有留下……他們使用過的軍械器仗,甚至穿的衣物,都會被輾轉送到接替他們的人手中,成為新戰士的裝備,直至在戰鬥中消耗殆盡,沒有人會記得它們以前的主人是誰。紅色的硃筆在每個戰歿之人的名字後面註上標記,這就是他們在軍中留下的一切,硃筆的圈注……他們的功勳,在許多年以後,還會有人記得嗎?他們的鮮血和生命,給巍巍大唐帶來了怎樣的威儀四方?這樣的浴血遠征,還會導致多少大唐健兒血灑萬里西域?
“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也知邊塞苦,豈為妻子謀”
這是岑參在過隴山赴安西上任時寫下的豪言壯語,可謂擲地有聲,滿腔熱血。西涼團亡命的弟兄們自然沒有這樣的文采,對所謂“王事”也是稀裡糊塗,他們並不關心數千裡之外的大唐皇帝是否知道有他們這麼一幫大唐子民在為大唐浴血奮戰,也懶得去想。他們抽腸濺血,衝鋒陷陣不為別的,就是為自己和“妻子謀”,邊塞人盡皆知的苦寒是長安的天子難以體會的,但對於天天浸泡在艱苦裡的西涼軍人來說,一切都是那麼平常,他們只是幾十萬戍邊士卒中渺小的一小撮,但誰又能說他們不是偉丈夫!好男兒!
那些死在他們刀下的敵人呢?那些在文五里被稱為“賊”的人?那些身首異處的吐蕃人,小勃律人,還有其他無數膽敢在西域和大唐爭鋒的人,在喪失了兵鋒了之後,他們只有任人宰割,永遠被稱為“賊”!李天郎苦笑起來,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李天郎啊,李天郎,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人,居然還要胡思亂想,有什麼意義?宿命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比起這些活得灑脫自在的西涼漢子們來,李天郎的宿命……
燭光搖曳,一滴墨汁突然濺落在紙上,李天郎皺皺眉,提筆四顧,居然沒有找到什麼可以用來擦拭的東西。
小勃律已成唐軍刀上的肉。
沒人對此表示懷疑。
絕望的小勃律王決定徹底對大唐表示臣服,對他來講,能夠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別奢望還能穩坐王位。但是身為王后的吐蕃公主不甘心淪為階下囚,她夥同宮中掌握大權的五個大首領,不斷從周圍城鎮抽調兵力,加強孽多城的防禦,並派遣信使急赴吐蕃,求援兵擊隴右和安西,企圖挽救頹敗的局勢。對於這些情況,高仙芝瞭若指掌,每天都有斥候和細作將孽多城的最新情況上報與他。李嗣業領席元慶、賀婁餘潤等率唐軍前鋒一路修橋築路,兵鋒直逼孽多城下,近日已連續對其外圍進行了幾次試探性進攻,掃除了大軍攻擊的障礙,同時也將孽多城的虛實摸得一清二楚。武威軍正在加緊調動,雷霆一擊馬上就會降臨到蘇失利之頭上。這個時候,怎樣的動作對小勃律人來講,都是掙扎,垂死的掙扎!
“四日以來,孽多城已徵數百壯丁守備城垣,城內軍馬不過一千,盡皆嬴弱驚惶之眾。從娑勒城、迦布羅、大勃律等地趕來的增援被我前鋒盡殲,末將斬首三百餘級,賊酋盡在城頭觀望,不敢出城應戰……”李嗣業意氣風發地說道,“望大帥下令全軍進擊,末將一日之內便可拔城而還!”
高仙芝滿意地點點頭,連雲堡一戰,小勃律精銳盡失,哪裡還有什麼勁旅可以防守孽多城。而既無地勢之險,也無堅守之兵的孽多城就算將城內所有的小勃律人,不分男女老幼,統統給予刀槍趕上城牆,那也不是三千虎狼之師的對手,對於這一點,高仙芝有絕對的信心。遲遲不動,無非是休整休整,順便吊吊眾將好戰的胃口而已。
“大帥!下令吧!”在場眾將個個摩拳擦掌,肥肉都到嘴邊了,那有不狠命咬上一口之理!李天郎撫摩著自己佩刀的刀把,沒有參與將領們群情激昂的戰前討論,連續苦戰的部下需要長時間的休整,他發誓再也不會將他們置於危險之中了。再說孽多城兵微將寡,無險可守,此仗絕對是信手拈來,何必消耗自己的弟兄呢?讓別人風光去吧。
“聽說那蘇失利之家族坐守絲綢要道多年,積累了不少錢財,藏在隱秘之處……奶奶的,殺進去拿個乾淨!”
“還有一個美麗的神花公主……”
“早死在連雲堡亂軍之中了,哪個吐蕃王子都被張達恭的玄甲軍撕成了碎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