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抬走屍體,清理血跡,救治昏迷的同伴,還好,都只是中了曼佗羅花的迷毒,昏睡而已,休息幾日便無大礙。灰頭土臉的阿悉蘭達乾衣衫不整地冒了出來,看到被抬下去的察卓那斯摩,阿悉蘭達乾肥胖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有人潛進他的城堡刺殺唐軍統帥,而且刺客還是他的親戚,縱有千嘴萬舌辯解他也脫不了干係!“大人!大人!雅羅珊大人!”阿悉蘭達幹幾乎要哭出來了,“此事與我阿悉蘭達幹絕無干系!我以我祖先的名譽起誓!在佛祖面前起誓,我是全心效忠天朝的!望大人為我做主!”阿悉蘭達幹抱住李天郎的大腿,涕淚橫流,也不管李天郎聽不聽得懂,哭地搶天地叫起屈來。
李天郎看著這條可憐蟲,彎腰悄聲對他說道:“訶黎布失畢在哪裡?”
阿悉蘭達幹聽得訶黎布失畢,渾身一振,臉色由紅變綠,“大、大人?訶黎布失畢?”
李天郎點點頭,堅信了自己的判斷,做為阿弩越城的城主,阿悉蘭達幹也許不知道今晚的襲擊,但是應該知道公主在哪裡!“對,訶黎布失畢!公主!”他重重地重複了一遍。
阿悉蘭達幹渾身篩糠,冷汗淋漓,大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他轉動脖子想避開李天郎的目光,卻一眼看見被長槍釘在城牆上的屍體,驚慌的神經再次飽受打擊,虛脫的身體終於支援不住癱軟下來:“大人說的是小勃律的訶黎布失畢?”
濃郁的香氣證明這裡曾經屬於一個女人,李天郎在離阿悉蘭達干城堡不遠的一處酒坊裡找到了阿米達雅公主的藏身之處。從閣樓的視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阿弩越城的正門以及連線正門和阿悉蘭達干城堡的大道,想必小勃律使節倉皇返城的情景她是親眼目睹了。幾個顯然是煉製迷藥的瓦罐散亂地擺放在粗陋的木桌上,看來是公主自己親自動手調製的毒藥。桌上還有攪爛的奧斯蔓草草汁,那是西域婦女經常拿來描眉的原料,到底是女人,身處險境還沒忘梳妝打扮。最乾淨的是臨時搭建的床鋪,不僅一塵不染,而且疊放整齊。李天郎慢慢坐在床沿,輕輕撫摩著暗香殘留的被褥,枕邊幾絲栗色的長髮引起了他的注意,順手挑揀起來,在燈光下細看。既然在這裡隱藏多天,謀劃多日,公主不可能不知道李天郎的住處就在高仙芝旁邊,察卓那斯摩對城堡地形瞭若指掌,幾天偵察下來對城堡守衛配置也應該清清楚楚。她完全可以同樣用迷香迷倒自己,甚至趁勢將高仙芝和自己一起剷除,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這麼做的勝算可謂極高,為什麼她只叫察卓那斯摩針對高仙芝?是察卓那斯摩為了感恩自己擅自做主還是公主還他一個人情?不管是那種,他們都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李天郎將手裡的長髮往窗外輕輕吹出,長髮在指間略略掛滯,隨即順風消失在黑暗中。
阿悉蘭達幹顯然接待了公主,他到底是小勃律人,不敢冒犯威望極高的神花公主,八面玲瓏的他得為自己留些後路。但是公主顯然對他喪失了信任,沒有告訴他今晚的襲擊計劃,也不會讓他有機會出賣自己。按捺住心中三怪的感覺,李天郎緩步走下閣樓,逃命去吧,逃得越遠越好,花一樣的公主,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守在外面的阿悉蘭達乾和杜環吶吶地看著沉默的李天郎,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跑了嗎?”李天郎點點頭,兩人臉上同時出現如釋重負的神情。杜環高興的是這下他可以將坦駒嶺私救公主的事情甩得乾乾淨淨,阿悉蘭達幹則可以將所有的罪過統統推給無影無蹤的公主,自己也沒落下內奸的罪名。“肯定是小勃律使節珂黎布求降不成,既遣刺客使此毒計!”李天郎亮晶晶的眼睛挨個掃過杜環和阿悉蘭達幹,“可惜讓他跑了!”
阿悉蘭達幹反應比杜環快多了,即使沒聽懂李天郎的話,但聽清了珂黎布已經讓他猜到了十之八九。“對!對!就是該死的珂黎布,要抓住他碎屍萬段!”
杜環先是一愣,接著也大點其頭:“好歹毒的珂黎布!我會詳細稟告大帥!”此時的杜環,滿肚子的密團疑惑:李天郎死保公主,難道涉及私情?不太可能啊,但是不是這樣又怎麼解釋呢!杜環心裡七上八下,這是那跟那啊,越來越複雜了!可千萬別把我扯進去!
赤紅的朝陽籠罩了整個孽多城,將它整個兒沁染成通紅的血色。
靜靜倚靠在女牆後面計程車兵們疲憊地簇擁在一起,刀槍橫七豎八地散落在他們身邊,倦懶的戰旗垂落下來,猶如打著呵欠人的臉。曖昧的朝陽信手塗鴉,將這所有的一切一併塗上了絢麗的紅色……
“得得得……”急促的馬蹄聲在寧靜的清晨顯得特別清晰,士兵們紛紛站了起身來往城下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