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麟若有所悟,“以前我看明珠姐姐對姐姐也甚為恭敬,只是最近這兩個月的態度才變了,莫不是與大公子有關?”
聶臻給他倒了一杯碧波雲翠的清茶,一直不說話,等於預設。
子麟眸光中有暗沉星輝,“若非觸到了姐姐的底線,我相信姐姐也不會這樣惱怒,只是宮女一旦入宮,就與世隔絕,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就算聖意眷濃,將來得以出宮,也早已過了嫁人的最好年華,於她們而言,又何嘗不是悲哀?明珠姐姐今年已經二十,難免內心悽苦幽怨,在言語和態度上一時衝撞了姐姐也屬無意,希望姐姐不要介懷!”
聶臻淡淡一笑,“我知道她的心思,可她暗戀霍興彥多年,人家卻一無所知,她又沒有那種敢愛敢恨的勇氣去和他表白,只拿著我出氣,我又何嘗不無辜?難道我還能強迫霍興彥納了她不成?”
子麟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心思明瞭,“大公子對姐姐一向關懷備至,可見姐姐在他心中的位置是不同尋常的,明珠姐姐看在眼裡,自然酸楚!”
聶臻抿了一口茶,漠然道:“她只看到了霍興彥對我的好,可對霍家差點置我於死地卻視而不見!”
子麟寧和微笑,“就算霍家曾經做過想置姐姐於死地的事情,在明珠姐姐眼中,大公子對姐姐也終究是不同的,父親說過,再通達的人,若是遭遇一個“情”字,便難灑脫,完全可能變成另外一個自己也不認識的人,念在她也是可憐之人,姐姐不妨對一個愛而不得的女子多一份寬容!”
聶臻煙波微微盪漾,話鋒一轉,“你明知道我只是一時之氣,早就忘了,又何必專程來勸我?”
子麟低首一笑,“果真瞞不過姐姐,我想說,別人的話也許大公子聽不進去,但若是姐姐肯開口的話,結果興許不同!”
聶臻久久凝視子麟純淨清爽的面容,忽然莞爾一笑,“是誰讓你來做說客的?”
子麟見被姐姐看出端倪,也不隱瞞,“是思桐姐姐,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所以就答應了!”
聶臻只默默沏茶,不再說話,子麟溫和笑著,“這世上最珍貴的便是女兒家的一片澄澈之心,其實姐姐又何嘗不是?”
聶臻嘆息一聲,“你只知道女兒澄澈之心的可貴,又怎麼知道女兒嫉妒之心的可怕?”
“正因如此,我才勸姐姐,不妨了了明珠姐姐的心願,她思戀大公子多年而不得,若是姐姐願意幫忙的話,她必定對姐姐銘感於心,豈不是一件好事?”
聶臻沉沉嘆息,“你這傻孩子,只會以德報怨,可知子曰:“以德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子麟笑得忽然有些調皮,聶臻對他的這種笑容是從來都沒有抵抗力,“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不過是閨中女兒怨罷了,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怨?姐姐不妨勉力一試,縱然不成,可明珠姐姐至少也會感激姐姐!”
聶臻道:“你先回去吧,讓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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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思桐就來報,“太傅,霍夫人來了!”
霍夫人?聶臻十分意外,從來不曾見過師姐的母親,起身出迎的時候,一位高貴的婦人在陶然殿的花庭前面,面含得體的微笑!
聶臻細細打量這位名動京城的夫人,年已近五十,可並不像一般的京城貴婦盛氣凌人,尊貴傲慢,五官面容只算得上中上,也沒有畫濃濃的妝,溫柔恬淡,面容慈愛!
聶臻微微欠身,“聶臻見過夫人!”
霍夫人身後有兩名侍女,皆著素淨的衣裙,眉清目秀。
霍夫人忙上前扶起聶臻,滿目含笑,聲音溫婉,“今日得皇上垂憐,得以進宮探望太子,也很想見見孝慈皇后常常說起的師妹,果真是天仙一般的美人!”
聶臻見她目光中並沒有執掌大家多年練就的精明和威嚴,反而觀之十分親切,原來霍興彥的氣質便是傳承自這位和藹可親的婦人!
“外祖母!”太子聽說外祖母來了,一聲歡呼,就撲了出來!
霍夫人一把將太子抱在懷裡,眼淚流了下來,只哽咽了一句“好孩子”,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霍夫人才在眾人的勸慰下徐徐穩住心神,鬆開太子,後退一步,緩緩一拜,“老身拜見太子殿下!”
又對聶臻柔和一笑,聲音中有難言的感傷,“君臣有別,禮不可費,實在讓你見笑了,因為見到你,又忍不住想起梓冉,如果她還在的話,現在該是怎樣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