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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後來的幾個月,他一直都處在這種恍惚狀態中,那雜音日日夜夜在腦海中折磨著他,最後他覺得自己也要窒息了,不讓他呼吸的就是那段雜音,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弄明白它的含義!直到有一天,也是久病的媽媽對他說,他已大了,該撐起這個家了,別去念高中了,去礦上接爸爸的班吧。他恍惚著拿起父親的飯盒,走出家門,在一九七八年冬天的寒風中向礦上走去,向父親的二號井走去,他看到了黑黑的井口,好像有一隻眼睛看著他,通向深處的一串防爆燈是那隻眼睛的瞳仁,那是父親的眼睛,那雜音急促地在他腦海響起,最後變成一聲驚雷,他猛然聽懂了父親最後的話:“不要下井……”

※※※

二十五年後

劉欣覺得自己的賓士車在這裡很不協調,很扎眼。現在礦上建起了一些高樓,路邊的飯店和商店也多了起來,但一切都籠罩在一種灰色的氛圍之中。

車到了礦務局,劉欣看到局辦公樓前的廣場上黑壓壓坐了一大片人。劉欣穿過坐著的人群向辦公樓走去,在這些身著工作服和便宜背心的人們中,西裝革履的他再次感到了自己同周圍一切的不協調,人們無言地看著他走過,無數的目光像鋼針穿透他身上的兩千美元一套的名牌西裝,令他渾身發麻。

在局辦公樓前的大臺階上,他遇到了李民生,他的中學同學,現在是地質處的主任工程師。這人還是二十年前那副瘦猴樣,臉上又多了一副憔悴的倦容,他抱著一卷圖紙,這對他似乎已是很沉重的負擔。

“礦上有半年發不出工資了,工人們在靜坐。”寒暄後,李民生指著辦公樓前的人群說,同時上下打量著他,那目光像看一個異類。

“有了大秦鐵路,前兩年國家又實行限產,還是沒好轉?”

“有過一段好轉,後來又不行了,這行業就這麼個東西,我看誰也沒辦法。”

李民生長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去,好像劉欣身上有什麼東西使他想快些離開,但劉欣拉住了他。

“幫我一個忙。”

李民生苦笑著說:“十多年前在市一中,你飯都吃不飽,還不肯要我們偷偷放在你書包裡的飯票,可現在,你是最不需要誰幫忙的時候了。”

“不,我需要,能不能找到地下一小塊煤層,很小的一塊,貯量不要超過三萬噸,關鍵是這塊煤層要儘量孤立,同其它煤層間的聯絡越少越好。”

“這個……應該行吧。”

“我需要這煤層和周圍詳細的地質資料,越詳細越好。”

“這個也行。”

“那我們晚上細談。”劉欣說。李民生轉身又要走,劉欣再次拉住了他,“你不想知道我打算幹什麼?”

“我現在只對自己的生存感興趣,同他們一樣。”他朝人群偏了一下頭,轉身走了。

沿著被歲月磨蝕的樓梯拾級而上,劉欣看到樓內的高牆上沉積的煤粉像一幅幅巨型的描繪雲霧和山脈的水墨畫,那幅《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油畫還掛在那裡,畫很乾淨,沒沾染煤粉,但畫框和畫面都顯示出了歲月的滄桑。畫中人那深邃沉靜的目光在二十多年後又一次落到劉欣的身上,他終於有了回家的感覺。

來到二樓,局長辦公室還在二十年前那個地方,那兩扇大門後來包了皮革,後來皮革又破了。推門進去,劉欣看到局長正伏在辦公桌上專心致志看一張很大的圖紙,白了一半的頭對著門口。走近了看,那是一張某個礦的掘進進尺圖。

“你是部裡那個專案的負責人吧?”局長問,他只是抬了一下頭,然後仍低下頭去看圖紙。

“是的,這是個很長遠的專案。”

“呵,我們盡力配合吧,但眼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局長抬起頭來把手伸向他。劉欣和他握手時,看到了又一張和李民生臉上一樣的憔悴的倦容,同時,感覺到他有兩根手指變形——那是早年一次井下工傷造成的。

“你去找負責科研的張副局長,去找趙總工程師也行,我沒空,真對不起了,等你們有一定結果後我們再談。”局長說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圖紙上去了。

“您認識我父親,您曾是他隊裡的技術員。”劉欣說出了他父親的名字。

局長點點頭:“好工人,好隊長。”

“您對現在煤炭工業的形勢怎麼看?”劉欣突然問,他覺得只有尖銳地切入正題才能引起這人的注意。

“什麼怎麼看?”局長頭也沒抬地問。

“煤炭工業是典型的傳統工業、落後工業和夕陽工業,它勞動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