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了,而且說不定比今年考得還要好。秀平的死整個改變了存扣的命運格局——又豈止是存扣,難道阿香的不幸不也是她離世的消極連鎖?這地球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是孤立的,他(她)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都要影響和他(她)有關係的人。暑假間,接到大學通知書後,存扣去過秀平的墓地,墳上的榆樹苗都長得老高了。唉,再也不能和她分享理想了。他坐在秀平的墳上哭了許久,喊她“姐姐”,念念叨叨說了不少話。現在他二十歲了,可她卻永遠定格在十八歲上,多麼可惜。天妒紅顏啊。
他睡著時夢著的還是秀平,對秀平的懷念遠遠多於阿香了。現在他也儘量避開想阿香,想阿香他不止是痛苦,還有屈辱和憤恨。有時候他覺得他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有時候他覺得考上大學也沒甚意思。
存扣想不到一開學就陷入了這樣一種失落、孤獨、懷念的情感中,不能自拔,無法排遣,無人傾訴。這時候他想到了一個人。
《揚州》第一章3(1)
東連在揚州城南荷花池菜場對過的湖邊林陰道上擺攤刻章幾年了。這天是週末,下午四點多鐘,他正和幾個擺攤的朋友聚在一起甩撲克,忽然就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在叫他。他抬頭一看,驚喜得撲克一扔,“哎呀呀”地迎上來,握手,寒暄,向朋友們介紹,歡天喜地!
是存扣找他來了。
存扣是他光屁股就一起玩的朋友,現在考上揚州的大學了,還沒忘掉他,還專門來找他,在他那幫擺攤子混營生的朋友面前給他大大地長臉了,他豈能不興奮?
他吿訴存扣:“馬鎖也在揚州呢,船帶在渡江橋,曉得你來他肯定要高興死了。”他扯著沙喉嚨朝南面大喊:“德宏!繞鎖!”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夥顛顛地跑過來。東連問存扣認得不認得。存扣盯他倆看了看,笑著說不大認得,“也我們莊上的?”東連說:“當然是我們莊上的,要不我喊他們來幹什麼。他倆是南村的,來揚州兩年了,一來就投奔我,我是他們老大呢,我罩著他們呢。也難怪你認不得,你總是在外頭上學。”兩個小夥“嘿嘿”地撓頭,一個對存扣說:“你不認得我們,我們認得你呢。”另一個說:“存扣哥哥是我們莊上的名人,哪個不曉得。”存扣微笑著拍拍他們。自家莊上的兄弟,他自當十分喜愛。東連說:“他倆一直在這裡賣小百貨,生意做得還不醜呢。”叫德宏的馬上介面說:“再好也不如你。你宰一個章就夠我們苦一天呢。”東連哈哈大笑說:“你倆別巧嘴了,趕快收攤跟我去弄晚飯。”又對打牌的幾個說:“你們也早點收,晚上陪我老同學一起喝酒。”
東連的刻字攤兒其實就是一個擺在路牙上的“紅塔山”香菸盒子,上面攤一塊紅布,紅布上排著幾十枚各式章料子,刻刀,印油,刻章字型圖例,試蓋章兼算賬的一本收據發票,還有擔在盒子前面一塊雜誌大小寫著“三分鐘刻章”的三夾板牌子。收攤時,一拎紅布四個角,打個結,扔進盒子裡,往旁邊做生意人的三輪車上一撂,第二天跟他帶過來,真是太簡單了。
東連在這地方人緣熟。他待人不錯,古道熱腸,但同時身上又有些江湖痞氣,毛起來哪個也不買賬的,刀子都跟你玩。一起擺攤做生意的都敬他,很有些號召力的。
攤子收好了,東連要存扣坐在他腳踏車屁股上,說了聲“回家嘍”,就猛蹬起來。在行人車流中轉彎抹角,而速度不減,很有點賣弄的意思。存扣坐在後面感到很平穩,看來在城裡久了,練出來了。
東連租的房子在郊區城東鄉沙口村。近年來,外地人員進城打工做生意的越來越多。這兒緊靠城市,交通方便,來租住房屋的人也就多起來。這地方人大多是菜農,農村人房屋寬裕,院子又大,而且環境相對又比較安靜,搞房屋出租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有的人家不僅把正屋廂房能租的都租出去,還在種菜養花的院子裡砌上出租屋,像中學裡學生宿舍似的,多的人家砌到十幾間。這些人家因此就多了很不錯的收入,坐地拿錢,正應了那句“有錢難買城腳根”的老話。當然了,不是改革開放帶來的經濟搞活,人員流通,你就是房子再多又怎樣,養老鼠啊。國家政策好,百姓生活才好,發財致富才多門路。
房東家裡是兩層樓,夫妻倆帶一男孩住在樓上,樓下東西房間也出租。院子裡對面各砌五間“宿舍”,東連就住在西面往北數起首第一間。開門進去,存扣看裡面雖然不大(十平方米的樣子),但拾掇得挺齊整。最搶眼的是床,透過天藍色的尼龍帳子可以看到裡面並排擺放著兩個花枕頭,存扣這才想起這屋裡原來有一個女主人的。望床下一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