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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早上,存根對存扣說:“你也不要在家空等,出去玩玩嘛——要麼到外婆家去?”存扣說在拿到通知之前哪兒親戚都不想去。他在門口站了站,決定上河東到中學裡走走。

公共場所總是這樣,有人的時候熱鬧喧騰,生氣勃勃,沒人的時候則岑寂得要命,甚至舉目荒涼。學校尤其如此。存扣走進顧莊中學校門時,便體會到一種蕭索的感覺。暑假,學校裡沒有一個學生和教工,連看門的人都沒有。教室、宿舍、食堂的門全閉著。磚鋪的林陰道上曬著農人的爛麥草,發出陣陣濃郁的漚味。才放假十一二天,操場上就長起了青草。溽熱溼潤的夏天是雜草狂歡放肆的日子,它們長勢很歡,青綠而直挺,一天一個樣。到新學期開始後它們又得被剷掉。殊不知,它們的根基卻在地底下糾結著蟄伏著忍受著,渴望出頭之心一天都沒有死掉。整個暑假幾乎沒有人來搭理這些草們,有時有個把老頭牽著條山羊來,把系在繩鏈頂端的削尖的木棒插進青草最茂密的腹地,到晚上來牽羊時,這地方就會有一個完整的正圓,這是羊一整天的作品。不過不要緊,啃掉的青草第二天就會發芽出青,幾天後就又長高了。人都滅不了它們,何況畜生?

《田垛》第三章4(2)

存扣在校園裡各處遊蕩著,心底湧起了一種親切的憂傷。多麼熟悉的地方,他在這兒度過了三年的時光。那時的一切都恍若在眼前。校園靜穆著,好像配合著他的回憶和情緒。連偶爾叫上幾聲的鳴蟬這時都不響了。沒有風。教室,食堂,宿舍,廁所,空曠操場上的籃球架,單雙槓,水泥乒乓球檯,實驗室前面光禿禿的旗杆,還有那些樹,全都安靜地兀立,接受存扣的檢閱。走到食堂的時候,驀地一陣笑鬧,兩個舉著青綠的蘆竹的五六歲伢兒從拐角處衝出來,從他身邊跑過。蘆竹尖上綁著一塊塑膠紙,跑起來像塊醜陋的破旗,“嘩啦啦”地響——這是兩個嬉戲的牧鵝兒童——男伢精瘦結實,渾身黑泥鰍似的,青皮大光頭,全身就一件小褲衩兒;女伢卻白圓肥實,像個糯米粉團兒,單裹著一個紅肚兜,後面除了根紅繫帶連背和小屁股都裸著,兩個羊角辮兒隨著奔跑一跳一跳的,像極了戲臺上穆桂英頭頂的翎子。一路奔跑一路笑,聲音如搖銀鈴,水般的清亮,校園裡安寧的空氣變得活潑起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存扣心裡頓時蹦出了這句話。他想,時間真如同有人說的魔術師,這兩個伢子將來說不定就成了夫妻,一個鍋裡攪飯勺,一條被窩裡睡覺,養兒育女,含飴弄孫,最後壽終正寢。也有可能大了天各一方,甚至……他忽地就想起了秀平。

熟悉的舊校園裡曾走過一對如花少年。秀平的影像如霧般流動,讓存扣心裡窒痛。他趕緊朝外走,漫過來的緬懷情緒讓他喘不過氣來。當他一腳跨出校門,林陰道上的蟬們卻一齊噪鳴起來。藏在樹葉中間的幾隻喜鵲衝出樹梢,“撲喇喇”朝南河那邊鐵工廠裡的白果樹飛去。存扣下意識抬起頭,看到它們飛掠而過時白色的肚皮和蜷起的腳爪。

存扣在校門外稍微停了一下,像是有股力量推著,他抬腳順圍牆朝老八隊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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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垛》第三章5(1)

來娣坐在一截樹樁做的凳子上剝黃豆。今年的“六月白”長得很好,豆棵子上綴滿了莢角,密匝得像串鞭炮。飽鼓鼓的。早上下地帶露水拔了十幾棵,回來時正好在巷子裡碰到莊上賣豆腐的“二瘌子”,就順便拾了兩塊。中午就黃豆燒豆腐,湯都不要做了。一個人在家裡,吃飯好弄。來娣的手在豆莢裡熟練地動作,像機器斫田似的自下而上推進,剝滿一小把才放到腳邊的碗裡。豆米兒綠瑩瑩的,配著青花瓷碗,很生動,等會兒和豆腐燒出來,綠綠白白的;如果再放上兩角紅尖椒一起燒,盛出來更是好看。還沒吃到嘴裡,來娣已經歡喜了。

六月裡農閒,就是隔三差五到稻田裡拔拔稗子,薅薅黃豆草;十天八天打一回稻藥水。來娣怕蹲在家裡,就一個人,冷清,容易回憶過去,想起故去的老頭子和兩個女兒,心裡就傷感,不好受。她喜歡和莊上的一幫老頭老太太上廟進香,跟人家做佛事,熱熱鬧鬧的。做佛事還能混個嘴兒,有幾個小錢的酬勞。現在來娣在唸佛的人當中名頭蠻響,她記性好、嗓門亮、勁頭長,現在已經請會了幾套大經了,像《金剛經》、《大悲咒》什麼的。她不識字,但還備個小經本兒,請莊上老先生把經文用毛筆抄上去,得空就認兩句,逮到識字的就問字,連舔著兩掛鼻涕的小學生都是她的老師,心誠得很哩,居然讓她認得了不少字。她配了個老花鏡,捧著經本子坐在門頭子裡唸唸有詞。時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