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一杯酒端到了我面前,我抬頭一看,竟是林啟正。我忙掛了電話,起身相迎。
他身上酒氣正濃,眼睛裡又泛著紅紅的血絲,他將酒杯舉向我,說:“這段時間辛苦了,我代表公司表示感謝!”
我趕忙端起桌上的酒杯,客氣地回答:“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喝完,你隨意!”話音未落,他一仰脖,已把滿滿一杯酒灌了下去,而我的酒杯都還沒來及湊到嘴旁,他已轉身離開。
這是搞什麼?!我尷尬地端杯立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幸好周圍的人都在大快朵頤,沒人注意到我,我訕訕地坐回原處。
等到宴請結束,整個包廂已是一片狼籍,歐陽部長早已倒在椅子上不醒人事,林啟正還在應付幾個酒後胡言的地方官員。同桌的人都已走得差不多,我正為難該如何是好,傅哥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鄒律師,我找兩個人把歐陽抬回房間,你去幫林總解解圍,然後送他回房間,他也喝了不少了。”
我忙點頭答應。
傅哥不知從哪裡喊來兩個幫手,將爛醉如泥的歐陽架起來,走出了包廂。
我走到林啟正旁邊,對他說:“林總,晚上那個會議還開不開?”
林啟正轉頭看我,馬上明白我的意圖,順著我的話說:“開,當然要開。”然後轉頭對幾位官員說:“對不起,我晚上還有個內部會議,不能陪各位了。今天非常感謝!”
那些官員只好起身相送。我們終於走出了包廂。
來到酒店大廳後,林啟正轉頭對我說:“謝謝你幫我解圍,歐陽呢?”
“他已經醉得不行了,被傅哥他們抬回房間了。”
他點頭,然後說:“我沒事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那你呢?”我問。
“我自己走走,沒關係,你先回去吧。”他說完後,徑直向大廳的後門走去,畢竟喝了不少酒,他的腳步有些浮動。
我站在原地,頗為猶豫。此次三亞相見,他的表現疏遠而又陌生,自是不想與我有過多的接觸,我也該知趣地躲遠些才好,但是他今晚已有些不勝酒力,如此一人外出,畢竟不太穩妥。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跟在他的身後。
遠遠地,我跟著他,看見他走上了沙灘,停住了腳步,接著蹲了下來,一動不動。怎麼回事,不會是出什麼狀況了吧?
我悄悄地湊近些,發現他正用打火機在燒著什麼,海風太大,火剛點起來,就被風吹滅了,他又點,又吹滅,又點,又吹滅,反反覆覆。
我看到無法忍受,不知他到底在幹什麼?乾脆走上前去,蹲在他對面,用身體幫他擋住海風,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繼續用打火機點著手裡的東西,火苗再次躥起的時候,我幫著他用手捂住那火苗,藉著火光,我發現,他正在燒的,是自己的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他,坐在辦公桌前,表情嚴肅。
在我的幫助下,照片終於燃燒起來,黑暗中,但見他的臉在火焰裡被一點點吞噬。
火光熄滅,四周變得格外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他身形的輪廓,在我的面前。夜潮拍打著海岸和礁石,海浪聲包圍在我們周圍。我沒有與他共處的理由,站起身準備離去。
就在我起身的剎那,他伸手牽住我的手,低低地說:“陪我呆一會兒?”他的手指冰涼,聲音消沉,我竟有些心疼,轉過身,與他同方向,坐在了沙灘上。他馬上鬆開了牽著我的手。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燒照片?”他說。
“也許這是你的習慣。”我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每年我都會燒一張照片給她,讓她知道我現在的樣子。”
竟是如此沉重的話題,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想了片刻,才故做輕鬆地說:“那也該挑張開心一點的啊,怎麼選一張那麼嚴肅的?”
“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消沉。
“怎麼沒有,你剛剛簽了一筆這麼大的合同,應該讓他看到你在臺上風光的樣子!”
“這次投資是我下的賭注,還不知是福是禍。”
“不管怎樣,你現在已經是公司的副總裁,而且馬上要結婚了,你母親在天之靈一定會很安慰!”我努力地寬慰他。
“沒什麼可安慰的。我做的這些,只是為了自保而已。”他竟答道
自保——他用了這樣的詞語,讓我始料未及。想起歐陽部長曾經提到他家中的情況,我有些理解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