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針鋒相對,幾有同輝之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的殷家,何嘗又不就是當年的鳳家?
蘇淑妃想至此處,倒是感慨萬千,對殷皇后道:“我何必矇騙你?其實你我都明白,這幾十年來,我們同樣愛上了一個並不愛自己的男人,只是我唯願到死也順著他的心意,而你想從他那兒要的東西,太多了。”她說完此話,不欲再做停留,吩咐禁衛:“送娘娘回宮。”轉身走向鸞輿。
聽著別人說出真相,往往比自己知道的更加可怕。冰涼的珠簾,握在殷皇后的手中情不自禁的顫抖,玉聲碎響,刺手生疼。
此時的她,竟莫名想起多少年前的一幕夜晚,那個英姿勃發的男子挽起她秀髮的一刻,珠簾玉戶如桂宮,牡丹香醉,人比花嬌,情深若海。
如今人已暮年,爭鬥一生,究竟所求何事?她站在這繁華宮影的深處,一天月落星稀,韶華已遠,餘生茫茫。
公案三生白骨禪
明月風清,山間夜長。
淡茶,帶著一縷苦香,靜室空靈。
敬戒大師手中的一個粗木茶杯用了多年,其上紋理光滑清晰,原先粗糙的木刺消磨殆盡,茶的清香苦澀皆浸入其中,回味悠長。
其心茶,心是何味,茶是何味。
對面的女子,白衣素顏,喝茶的時候唇角總帶著一絲難言的淺笑。多少年來,這其心茶令飲者困惑,往往一試之下退避三舍,不求再飲。卻唯有兩個人,每來此間必飲此茶。如今一個小住寺中,而另一個,敬戒大師白眉靜垂遙聽山間松濤陣陣,怕是就要來了吧。
數年前那人第一次喝這茶,美異的眼眸在水氣糾纏中細成光彩照人的一刃,似乎極是享受。第二次,斟水布茶,引經論道在此和他辯了半日的禪,盛氣凌人,咄咄不讓。第三次也是這麼一個月夜,空谷風急,那個男子在這間靜室獨自坐了一夜,只是品茶,鮮見的一言不語。
此後多少年裡每逢朔月必然來度佛寺,將那其心茶喝了千遍仍不厭,將那佛經法道駁了萬遍自張狂的人,如今已有許久未見了。
然而茶,還是茶,其心其味,其味其心。
“方丈的茶要涼了。”清水般的聲音淡淡響起,敬戒方丈張開眼睛,笑容平和。
“老衲方才記起一句禪語,不知王妃是否願聽。”
“方丈請說。”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卿塵文靜的眸子在敬戒大師話音落時微微一抬,片刻後說道:“方丈說的好,既已有此生,則彼必生,因果輪迴,便是此理。”
敬戒大師道:“彼再生此,此又生彼,生生不息,敢問王妃,何時是終,何時是了?”
卿塵道:“是故絕此則絕彼,各自往生便罷。”
敬戒大師低喧佛號,說道:“世上之事,即便同因同緣,卻又因人而異,因心而異,則所得各異。王妃通慧之人,何苦以生死絕之?”
卿塵靜默,而後道:“凡俗紛紜驚擾了佛門淨地,還請方丈見諒。”
敬戒大師微微一笑:“佛門本就是普渡眾生之處,眾生之苦皆佛門之苦,何來驚擾。”
卿塵道:“方丈又怎知其人可渡呢?”
敬戒大師道:“佛渡有緣人。”
卿塵細細地緊了緊眉,眼底裡浮現出一幕身影——山寺佛前,躍馬橋上,佛國地獄,其心皆苦,她一時想了進去。
敬戒大師沒有擾她,起手斟茶。
不多會兒冥執求見,稟告說人已到山下,卿塵淡聲吩咐了一句,“你們去吧。”
敬戒大師深邃睿智的眼睛並未因此話而有所波動,一縷茶香嫋嫋,伴著青燈安寧。
忽而卿塵緩緩笑了笑:“方丈,是我著相了。”
敬戒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
卿塵道:“有勞大師。”
月圓,莊散柳踏入度佛寺山門,暗銀色的衣衫映在月色下一片淡淡的光芒,足下石階玉色,清輝流水。
數道黑影陸續出現在度佛寺佛殿四周,其中一人掠至莊散柳面前,跪下道:“主上,人果然在寺中。”
莊散柳一切的表情都隱在那張面具之下,唯有雙眸映著月光粲然生媚,金光湧動。
他回頭往天都的方向看去,可以想見現在宮城中已經是一片血雨腥風。汐王和濟王,果然如他所料發動了兵變,心甘情願替他引開了夜天凌的注意。這番龍爭虎鬥,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懸念,那個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