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他,這個總旗的地位嘛,也就和庚字所衙門正樑上每天結網的蜘蛛差不多,看起來似乎一直在那兒,卻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拿掃帚掃地出門。
往日一呼百應的排場,更是找不回來了,從前笑臉相迎的各家青樓酒館全都換了嘴臉,搞得堂堂鹿總旗只能去最低等最破舊的小酒館騙吃騙喝,當真丟盡了臉。
所以在新千戶上任之後,他立刻賣身投靠,把所知的關於秦林的一切,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怪不得不懼本官,原來有張誠這個靠山,”張尊堯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手指頭時輕時重的叩擊著桌面。
現而今內廷的局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提督東廠馮保一家獨大,上結慈聖李太后歡心,外與內閣首輔張居正聯盟,連小皇帝萬曆都呼為“大伴”,地位絕對不容撼動。
而內廷第二號人物的爭奪則日益激烈,一方是司禮監秉筆、掌內官監張誠,另一方就是張尊堯的叔父,同為司禮監秉筆,兼掌御馬監的張鯨。
二張都是當年萬曆皇帝的伴讀太監,和馮保又隔了一層,兩人都深受萬曆寵信,目前為爭奪內監第二把交椅,雙方雖不說勢同水火,私底下卻也暗流湧動,只礙著頭頂還有馮保這尊大神壓著,二張還沒有互相撕破臉。
這種情形,張尊堯說起張誠,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氣色,即便他城府頗深,也被鹿耳翎聽出了道道。
內廷大宦官,外邊說起來不尊為某公公,也該稱某太監,方才張尊堯直呼其名,就已說明了態度。
“千戶大人,那姓秦的已是今不如昔啦!”鹿耳翎像牛皮糖似的貼上去,如此如彼的說了一通。
呼——張尊堯長吁了一口氣,神色頗為暢快,竟故示親熱的拍了拍走狗的肩膀。
鹿耳翎頓時渾身骨頭輕了二兩,只覺腋下風生飄飄欲仙……
這天上午,秦林坐在房間裡,看著窗外的鮮花發呆。
保舉被駁回就算了,寄給張紫萱的私信也遲遲沒有迴音;總是像跟屁蟲一樣纏著他的徐辛夷,忽然之間也玩消失,去國公府拜訪,門上總是板著臉只說兩個字,不在;殊為可恨的是,連青黛都被女醫館的事務纏得脫不開身!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呀呀個呼,秦林秦長官還是頭一次這麼空虛寂寞冷,心說該翻翻老黃曆,今天莫不是什麼光棍節?
再加上掣電槍的研製告一段落,又不想去千戶所那邊看張尊堯的嘴臉,本草綱目出版和女醫館開張的事情也早做完了,最近又沒什麼大案子,像出海招撫之類的事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秦林扳著手指頭算了半天,從來忙得腳後跟踢屁股的他老人家,居然破天荒的無所事事起來。
早晨起床,秦林由兩個丫環服侍著穿衣洗漱,吃了綠豆糕、鵝油酥、蝦仁燒賣、牛肉火燒,喝的是冰糖桂花豆漿,吃完飯往花園裡邊溜達了一圈,沒事兒可做就和胖子、老牛吹了一會兒牛皮,最後又叫丫環來捶了一會兒腿,實在無聊到了極點。
“老天啊,快賜給我一起大案子,”秦林對天祈禱著,看他那樣子,若是遲遲沒有新案,他簡直要自己去作案了。
忽然看到書桌上新出的幾冊《本草綱目》,秦林又眼睛一亮:對了,李時珍能出本草綱目,宋慈能出洗冤錄,我何不也寫一本《刑事偵破技術》,不,這名字不響亮,別人聽不懂,叫個啥名兒好呢?
還沒等他想出來,就聽的外面通報聲,與此同時韓飛廉黑著臉,大步流星的走進來,老遠就叫:“秦長官……”
難道又有新案?秦林高興的蹦起來,一把抓住韓飛廉:“又有什麼大案?在哪兒,死了幾個?”
我靠!韓飛廉無語,心說咱們這位長官的心腸可真黑啊!
他搖了搖頭:“不是案子,是屬下和張尊堯那王八蛋吵了一架!丫的居然要把庚字所每年上交的常例加到五萬,這不是欺負人嗎?”
庚字所是全天下最肥的一個錦衣衛百戶所,因為它管轄的區域正好是紙醉金迷的秦淮河,大明朝的“天上人間”。
但因為很多青樓楚館有權貴靠山,都拒交常例銀子,所以每月能收到的份額相當有限,以前都在兩千五百上下浮動,留五百在百戶所,上交兩千到千戶所,每年也就兩萬四。
經過秦林大力整頓,現在每月常例銀子能收到將近六千,除了上交千戶所和發放校尉弟兄們的月例,盈餘接近三千,一年就有三萬多銀子進賬,韓飛廉雖做著庚字所的百戶官,實際上是秦林派去的代管,這筆銀子是要揣進秦長官荷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