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廷用朝他使個眼色,然後高聲叫道:“弟兄們,馬大哥守住吳中丞,我去問問秦欽差,要是他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咱再打他也不遲!”
浙兵們聽到這話果然安靜了些,人人挽袖子、捏拳頭,憤怒的看著秦林,反正本省巡撫都打了,還在乎多打個太子少保?
“秦少保,”劉廷用走過去,雙手抱拳行了個軍禮,然後不亢不卑的道:“剛才您說咱們是叫花子,倒也不假,這頭盔鏽蝕、號褂破爛,和叫花子也沒多大區別,但這是咱九大營弟兄心甘情願的嗎?還不是歷年器械欠發,軍餉打折,才搞成這個樣子的!您久負盛名,說什麼審陰斷陽、神目如電,卻走上來就只知一味訓斥咱們,是何道理?”
“對,審陰斷陽,名不副實,一味委屈咱們,是什麼道理!”浙兵們紛紛高聲大叫,正所謂不平則鳴。
“名不副實?恐怕名不副實的是諸位才對吧!”秦林笑了,絲毫不懼這數萬群情洶洶、即將變亂的浙兵,端坐馬背之上紋絲不動,朗聲道:“本官第一次見到浙兵風采,還是鄧子龍鄧老將軍率兵平亂路過蘄州,只見大軍乘船溯江而上,人如虎、馬如龍,軍容嚴整、軍威強盛,不愧為大明第一強兵!”
眾人愕然,不知道秦林為什麼突然提及這碼事,不過鄧子龍曾以都指揮僉事職代掌浙江都指揮使司,是他們的老上司了,帶去湘西平亂計程車兵,也是他們的袍澤弟兄,大家當然願意聽下去。
在這裡就有不少從湘西戰場上回來的戰士,聽秦林提到光榮往事,就把胸脯挺起,感覺臉上有光,得意的告訴戰友:“鄧老將軍過蘄州時,秦少保還只是個錦衣小旗,就挫敗了白蓮教刺殺老將軍的陰謀,立下大功呢!”
“哦,原來是秦少保救了老將軍一命!”浙兵們的態度就轉變了不少,覺得秦林也沒那麼討厭了。
秦林見狀越發胸有成竹,又道:“後來本官偶遇徐文長徐老先生,將他奉為上賓,多次聽他講起過浙兵的光榮戰史,當年你們殺倭寇、剿匪徒,戰勝攻取所向無敵,實乃當世的雄師勁旅!沿海百姓提到九大營,誰不豎起大拇指,誇一聲保境安民的好漢子?”
浙兵都是胡宗憲、戚繼光招募訓練出來的,當年徐文長可是胡宗憲總督幕府中實打實的第二號人物,地位比戚繼光、俞大猷還要高些,當年的老兵們都還記得徐師爺雄姿英發指點江山的風采,此時聽秦林提及就唏噓不已。
徐文長的坎坷經歷,和浙兵們有著許多相似之處,頓時就激起了他們心中的共鳴:當年保境安民的浙兵,為什麼和徐老先生一樣,淪落到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尷尬境地?
不少人低下頭,有的默默沉思,有的悄悄擦拭著辛酸的淚水。
劉廷用口齒便捷,頗不服氣的要和秦林爭辯:“秦少保,徐老先生是咱浙兵的恩師,他老人家得您善待,咱們都得向您道聲謝,不過……”
秦林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自顧著說下去:“本官在京師,又認得了薊鎮總兵官戚大帥戚老哥,他曾調三千浙兵北上薊鎮拱衛京師。當日大雨滂沱,薊鎮原來的將士紛紛躲避,唯獨這三千浙兵頂盔貫甲立於暴風雨之中,從早到晚不曾亂動一下,於是戚帥治軍之能、浙兵軍紀之嚴同時威震九邊!”
浙兵們聽了只覺與有榮焉,戚繼光是一手訓練他們的大帥,調去薊鎮的官兵也是他們肩並肩的袍澤戰友,誇戚繼光、誇那三千浙兵,就是誇他們嘛。
也有不少人經此提醒,想起傳言中,秦林和他們的戚大帥情同手足,聽他這麼說,可見傳言不假,於是看待秦林就更加和善了。
劉廷用驕傲的道:“狂風暴雨不後退,屍山血海不畏怯,咱們也能做到!”
秦林突然連珠炮似的發問:“真的嗎?鄧老將軍麾下軍威嚴整的浙兵,徐老先生口中保境安民奮勇殺敵的浙兵,戚大帥統領的狂風吹不散、暴雨打不走的浙兵,會是一群不得命令就湧出營門,擠到省城大街上鬧事,揮拳毆打本省巡撫的烏合之眾?不不不,要麼你們根本不是浙兵,要麼就是鄧老將軍、徐先生和戚大帥對著本官吹牛皮,搗的花架子吧?一定是這樣的,回去本官倒要羞他們一羞!”
劉廷用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他平時以心思靈活口齒便捷著稱,這時候竟然張口結舌,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浙兵們也慚愧無地,鄧子龍、徐文長、戚繼光愛兵如子,待他們恩深義重,聽得秦林竟懷疑他們胡吹牛皮,人人都變得面紅耳赤。
“咱們只顧一時痛快,沒想到給戚帥、鄧老將軍抹黑了……”浙兵們暗暗後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