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大多數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不過將它當作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大約和說到“大唐貞觀年間,御弟唐三藏取西經”、“永樂爺爺命三寶太監七下西洋”差不多。
朝廷官員和儒林士子對這件事的關注,則經歷了一個漸次變化的過程:
當接到施甸被屠的訊息時,他們感覺天朝上國的尊嚴受到了挑釁,違背了孔孟一脈相承的華夷秩序,並且引申到宋朝軟弱以致華夏淪陷於蒙元的教訓,強烈要求朝廷懲罰以莽應裡為首的跳樑小醜。
接下來確定督師人選時,剛剛像打了雞血的朝臣們又照例開始了推諉扯皮,誰也不想去接手雲南那爛攤子,愛國這件事嘛,用嘴說就行了,既安全又保險,真要做起來,那可就不容易了。虧得秦林挺身而出,才結束了督師人選上的爭論。
再之後,雲南捷報頻傳。又有人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沒有接下督師重任,連秦林這個不通文墨的廠衛武臣都能把事情幹好,老謀深算的文官去了豈不馬到成功?白白把功勞讓給他,真可惜。
等到饒仁侃、蘇酇所犯罪行被報送京師,朝野又是一驚,這兩位雖然早有貪墨之名,但沒想到這麼膽大妄為。竟敢欺上瞞下,事敗之後還殺人滅口,熟讀孔孟之書的兩榜進士。怎麼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呢?
等到秦林凱旋迴京,注意力又轉移到對他封賞和冊封思忘憂上,還沒吵出個眉目。突然爆出秦督主怒打鄭國舅的新聞,那些和秦林不大對付的官員,就喜滋滋的大有搬小馬紮、準備瓜子花生好好看戲的心情。
沒想到驚天大逆轉,鄭貴妃突然來了出絕纓會,不但沒有唆使萬曆報復秦林,還“忍辱負重”,令鄭國泰負荊請罪,成就了賢妃之名。
朝臣們驚愕之餘,漸漸回過味來,“奸妃”和“佞臣”之間的關係根本沒有之前想的那麼簡單嘛。只怕這就是他們聯手做的一齣戲!
偏偏這出戏演得絲絲入扣入木三分,就算有懷疑,也抓不到把柄,尤其是國舅爺鄭國泰後期表演非常到位,本來三天兩頭不上朝去喝茶逛窯子遛鳥的一貨。突然轉了性子,每天一大早頂著滿頭紗布跑到紫禁城來上朝,那紗布還血跡斑斑,似乎在提醒遇到的每個人:看我被打得好慘。
自知上當的餘懋學、顧憲成們把秦林和鄭國泰恨得牙癢癢,混大明官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兒?你們這是侮辱了咱的人格,還要侮辱咱的智商啊!
“欲破秦賊。必先倒奸妃!”顧憲成如是說。
餘懋學也表示:“秦賊纖芥之疾,立太子實一國之本,先立國本,而後論其他。”
清流們果然不是吃素的,就在午門獻捷的第二天,萬曆一朝持續最長、對朝政影響最大、貽害最為深遠的爭國本案,橫空出世!
放響當頭炮的並非近來聲譽鵲起的顧憲成,也不是老三大罵將餘懋學、趙用賢、吳中行,新三大罵將江東之、羊可立、李植,而是此前名不見經傳的戶科給事中姜應麟。
姜給諫在奏章中說,這次徵緬大捷,既是陛下洪福齊天、將士戮力建功,更是皇天后土庇佑、祖宗威靈顯赫,所以應當趁此大捷,早立國本——也就是確定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讓大明傳承有序、皇統後繼有人,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姜應麟是浙江慈溪人,而如今的清流中堅餘懋學是江西婺源人,顧憲成來自江蘇無錫,趙用賢江蘇常熟,吳中行江蘇武進,江東之安徽歙縣……這些地方在當時要麼屬於南直隸,要麼就是附近的江南地區,他們已在朝中隱隱結為一黨,就是十多年後亮出招牌,左右大明朝局的,東林黨!
此時雖無東林黨之名,卻有東林黨之實,至於黨爭的種種手段,操弄朝局的諸般心術,餘懋學顧憲成們也絲毫不陌生,由一個無名之輩出來放當頭炮,不顯山不露水的牽動朝局變化,諸位大人先生再摩拳擦掌隨後跟進,這是大明朝官員們玩熟了的黨爭手段。
鄭楨有了賢妃之名,萬曆自覺離廢長立幼、最終冊立鄭楨為後的目標又近了一步,正在高興頭上接到這麼份奏章,把他心頭那點小盤算給全戳破了,立刻勃然大怒,說太子無非立嫡立賢立長,何用外臣催促,朕一切自有分寸,姜應麟無事生非,貶為大同廣昌典史。
給事中屬於六科,雖然從七品,職權卻幾可與部堂郎官相抗,典史卻是知縣下設的小吏,多大品級?不入流!
萬曆自以為這樣做能唬住清流文官,可他忘了,文臣們連廷杖都不怕,又怎麼會怕貶謫呢?這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方法,只能起到捅破馬蜂窩的效果。
馬蜂窩確實破了,馬蜂們興高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