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有張雲床,床上的被褥竟亂得很,就彷彿有好幾個人在上面睡過覺,而且睡相很不老實。花無缺並沒有走,還留在屋子裡。
但他的一顆心卻似早已飛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去了。他痴痴地站在窗前,呆呆地出著神,像他耳目這麼靈敏的人,蘇櫻走進來,他居然會不知道。日色透過窗紙,照在他臉上,他的臉比窗紙還白,眼睛裡卻佈滿了紅絲,神情看來比任何人都萎頓。
大戰當前,移花宮主為何不想法子讓他養足精神呢?難道她們確信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擊敗小魚兒?還是她們根本不關心誰勝誰敗?她們的目的只是要小魚兒和花無缺拼命,別的事就全不放在心上了。蘇櫻覺得很奇怪,但她並不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因為她知道絕沒有任何人會告訴她。
突聽花無缺長長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中,竟不知包含了多少難以向人傾訴的悲傷和痛苦。他為了什麼如此悲傷,難道是為了小魚兒?
蘇櫻緩緩走過去,在他身旁喚道:“花公子……”
這一次花無缺終於聽到了。他緩緩轉過頭,望著蘇櫻,他雖在看著蘇櫻,但目光卻似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得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蘇櫻記得他本有一雙和小魚兒同樣明亮,同樣動人的眼睛,可是這雙眼睛現在竟變得好像是一雙死人的眼睛,完全沒有光彩,甚至連動都不動,被這麼樣一雙眼睛看著,實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蘇櫻被他看得幾乎連冷汗都流了出來,她勉強笑了笑道:“花公子難道已不認得我了嗎?”
花無缺點了點頭,忽然道:“你是不是來求我莫要殺小魚兒的?”蘇櫻怔了怔,還未說話,花無缺已大笑了起來。
他笑聲是那麼奇怪,那麼瘋狂,蘇櫻從未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會發出如此可怕的笑聲來。正常的人絕不會這麼樣笑的,蘇櫻幾乎已想逃了。
只聽花無缺大笑道:“每個人都來求我莫要殺小魚兒,為什麼沒有人去求小魚兒莫要殺我呢?難道我就該死?”
蘇櫻道:“這……這恐怕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小魚兒絕對殺不死你。”
花無缺驟然頓住笑聲,道:“他自己呢?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會讓我來了,因為我並不是來求你的。”
花無缺道:“不是?”
蘇櫻道:“不是。”她也瞪著花無缺,一字字道:“我是來殺你的。”
這次花無缺也怔住了,瞪了蘇櫻半晌,突又大笑起來:“你憑什麼認為你能殺得了我?你若是真要來殺我,就不該說出來,你若不說出來,也許還有機會。”
蘇櫻道:“我若說出來,就沒有機會了麼?”
花無缺道:“你的機會只怕很少。”
蘇櫻笑了笑,道:“我的機會至少比小魚兒的大得多,否則我就不會來了。”
她忽然轉過身,倒了兩杯酒,道:“我若和你動手,自然連一分機會都沒有。但我們是人,不是野獸。野獸只知道用武力來解決一切事,人卻不必。”
花無缺道:“人用什麼法子解決?”
蘇櫻道:“人的法子至少該比野獸文雅些。”
她轉回身,指著桌上的兩杯酒道:“這兩杯酒是我方才倒出來的。”
花無缺道:“我看到了。”
蘇櫻道:“你只要選一杯喝下去,我們的問題就解決了。”
花無缺道:“為什麼?”
蘇櫻道:“因為我已在其中一杯酒裡下了毒,你選的若是有毒的一杯,就是你死,你選的若是沒有毒的一杯,就是我死。”她淡淡一笑道:“這法子豈非很文雅,也很公平麼?”
花無缺望著桌上的兩杯酒,眼角的肌肉不禁抽搐起來。
蘇櫻道:“你不敢?”
花無缺啞聲道:“我為什麼一定要選一杯?”
蘇櫻悠然道:“只因為我要和你一決生死,這理由難道還不夠麼?”
花無缺道:“我為什麼要和你拼命?”
蘇櫻道:“你為什麼要和小魚兒拼命?你能和他拼命,我為什麼不能和你拼命?”
花無缺又怔住了。
蘇櫻冷冷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太沒有把握?你是不是隻有在明知自己能夠戰勝對方時才肯和別人決鬥?”她冷笑著接道:“但你明知有把握時再和人決鬥,那就不叫決鬥了,那叫做謀殺。”
花無缺臉色慘變,冷汗一粒粒自鼻尖沁了出來。
蘇櫻冷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