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倒真是喜氣洋洋,滿像那麼回事。
長棚裡的人,比蒼蠅下的蛋還多,有新娘子可看,這些鄉下人已經要擠破頭了,何況這裡還有不花錢的黃酒白酒,大魚大肉。但有些人並不是完全白吃,居然還用紅紙、紅布、紅綢子做成些喜聯喜幛,上面還寫“天作之合”、“鸞鳳和鳴”一類的吉詞,有的居然還有下款,也無非是張阿大、李洪發一類的名字。慕容家居然還將這些喜聯喜幛掛了出來,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紅紅綠綠的紅紙貼在竹竿上,被江風吹得嘩啦嘩啦地直響。
江邊停著三艘油漆嶄新的大官船,艙裡艙外不時有穿得花團錦簇般的丫頭使女們進進出出。長棚裡喝酒的人,都不時伸長頸子,往這艘官船上去瞧。
有人道:“這家人也真奇怪,無緣無故的請了這麼多人來喝喜酒。
主人家都躲在船艙裡不肯露面,新郎倌也不出來敬我們幾杯。”
又有人道:“你就馬虎些吧,你可知道人家是什麼身份,怎會來跟我們這些人喝酒?”
那人道:“看他們這種勢派,我這真猜不透他們是幹什麼的。”
另一人道:“聽說他們不但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富翁,而且還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請我們來,只不過是為了想要我們湊湊熱鬧而已。
我們還是多喝酒,少說話的好,莫要說錯了話,犯了人家的忌諱,那就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大家正在紛紛議論,談得高興,忽然一齊閉住了嘴,扭過頭來望,就好像瞧見了什麼怪物似的。
原來這時已有輛馬車在長棚外停下,這輛馬車的式樣已經夠奇怪了,從車上下來的人卻更奇怪。趕車的是一條很魁偉的大漢,身上穿的雖是件質料很好的新衣服,鈕釦卻一粒也沒有扣上,露出了滿胸黑毛。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一張嘴幾乎咧到耳邊,看來一口就可以吃下兩個半斤重的大饅頭。接著,車上又走下幾個人,有的又矮又胖,有的妖里妖氣,還有個人手上竟裝著個鋼鉤,那張臉白裡發青,叫人一看就害怕。這些人的模樣已經是稀奇古怪,天下少有,誰知他們又從車上推推拉拉的拉下三個人來。
這三個人有氣無力,面容憔悴,看來已奄奄一息,身上卻偏偏穿著紅綢綠綢,打扮得和新娘子一樣。長棚裡幾百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他們卻大搖大擺,若無其事,忽然一窩蜂地擁進竹棚。
其中一條滿臉大鬍子的彪形大漢大聲道:“格老子,你們這些龜兒子們知不知道主人在哪裡?老子要找她們。”大多數人都認得這就是那開賭場的怪人,都領教過他們的手段,雖然被叫做龜兒子,也不敢出聲。
偏偏有倆人是剛從城裡來的,還是什麼鏢局裡的趟子手,總認為自己混得蠻不錯的,怎肯受這個氣。再加上七八分酒意,兩人一起拍桌子跳起來,吼道:“你這混蛋在罵誰?”“混蛋”兩個字剛說出口,兩人已忽然被人夾著脖子提了起來。兩人平日以為已練得很不錯的武功,竟連一招也使不出。大家都瞧得呆了,只聽一個穿著綠衣服的怪人哈哈笑道:“這兩個小子居然敢罵軒轅兄是混蛋,膽子倒真不小。軒轅兄若是不教訓教訓他們,以後別人就全都可以叫你混蛋了。”
那大鬍子火氣本來已夠大了,再被人一挑撥,更是火上加油,兩隻手一抬,眼看這兩人的腦袋就要被撞得稀爛。
幸好這時那圓臉胖子已拉住了他的手,笑道:“哈哈,今天是人家的好日子,你卻一來就要殺人,豈非叫做主人的臉上難看?”
那張嘴其大無比的人也笑道:“你要殺人,也不該砸壞他們的腦袋,我雖不吃人頭,但一個人腦袋若被砸壞了,瞧著都噁心,老母(又鳥)的頭若已被砸得稀爛,你也吃不下去的,是麼?”
那大鬍子“哼”了聲,手一甩,兩個人就飛了出去,各個跌在一張桌子上,腦袋恰巧栽入一碗剛端上來的酸辣湯裡,燙得鬼叫,桌子上的碗筷杯盞,已被震得跌在地上,砸得粉碎。長棚裡立刻大亂。有些小姑娘、老太婆,已嚇得鬼叫著往外面逃,有些小孩子更已嚇得放聲大哭起來。
突聽一人道:“是哪位朋友在這裡撒野,莫非是想給我兄弟難看麼?”這人說話的聲音也並不十分響亮,但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語聲中自有一種懾人的威力,叫人不敢不聽話,哭聲、叫聲、嘈亂聲,竟全都被這聲音壓了下去。
只見一個年輕人站在船頭,揹負著雙手,看來文謅謅的,就好像是個剛入學的秀才,但氣度沉穩,站在那裡如山停嶽峙,明眼人一望而知,此人必是個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