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閒語。
“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兄長好賭無人不曉,她又遭退婚,為嬸嬸不容,還得時時擔心有人來討債。“雖說安土重遷,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願,但現在骨肉相連的哥哥與鄉人皆令人寒心,不如離去為好。”
她長嘆一聲。“這念頭我不只動過一次,可青苗怎麼辦?狠心把她與阿松拆散嗎?洪五上門時我早做好打算,先與他虛與委蛇,讓他寬限幾日,而後便乘夜離開此地,讓我兄長自生自滅。”
當然她會託張寶財在她們走後把哥哥從洞裡救上來,留下十兩銀子讓他逃命安生,剩下的就是他自個兒的造化了。
裴羲挑了下眉,原來這就是她的打算,難怪這樣有恃無恐。
“你與裴管家簽訂的契約未滿,就敢如此大膽離去?”
她拉起裙襬,穿過一處泥濘溼地。“離去前我會把剩下的契約摺合現銀賠給你。”
“我若不要銀兩,你當如何?”她未免太有自信。
她蹙眉。“為何不要銀兩?”她自認賠他銀兩合情合理,互不虧欠。
他微笑。“你就這麼自信我會放你走?”
陌青禾瞠大眼,無法理解。“難道少爺喜歡賭坊的人三不五時上門討債?”
其實她想的沒錯,多數人都討厭這種麻煩事,下人自請離去,還附上銀兩,主人家額手稱慶都來不及,怎會刁難?
“我自有辦法讓這事不再發生。”
她面露懷疑。“願聞其詳。”
“讓你兄長不再涉賭的方法很多,你與他同胞手足,行事多有保留,我便不須顧忌這些。”他說得淺淡,眼神卻透出一抹冷絕。
陌青禾突然感到頸後發涼,怎麼這話聽起來像是要殺人滅口?
“若此人是少爺弟兄,你也做得到不顧忌嗎?”她嘲諷道。裴賢曾說過二少爺是不受寵的庶子,底下的三少爺才是家中最受疼愛的嫡子。
裴羲轉頭瞅她一眼。“方才說了,我與你兄長沒有關係,所以才能無所顧忌。我家中有祖母、高堂作主,哪有晚輩插手的分?”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卻透著一絲冷漠。陌青禾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遂道:“那是自然,我方才說話欠考慮了。”
剛剛是氣他說旁人的事如此雲淡風輕,才故意這樣反問,現下倒覺得自己器量狹小,他一個庶子,又是不受寵的,在家中地位艱難,她幹麼去挑人家的刺?
雖說他有些盛氣凌人,可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使喚人慣了,難免有驕氣,也不是針對她,她實在毋須如此介懷。
再者自己的態度也不是很好,想想無禮話語說了不少,他也沒計較。如此反省一番後,陌青禾誠心道:“今天發生太多事情,我心情受到影響,說話衝了些,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不安愧疚的模樣讓裴羲挑眉,不明白她怎麼突然這樣,回想前後話語,猜測她是憶起他在裴府的尷尬地位,才道歉的吧?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陌青禾走過樹叢,正想著該說些什麼話,一抬眼,山楂樹上滿滿的紅果奪去她的心神,甚至不知自己停下腳步。
已經多久沒來這兒了……
以前這兒是自己最愛來的地方,身邊還跟著一抹瘦削的身影,手不離書,搖頭晃腦地念著,她總笑他是書呆子,他愛喊她野丫頭。
她爬上樹,摘了果子丟他,把他打得滿頭包,他生氣地走了,她追上去小心地賠不是,取了葉子給他做書籤,熬山楂湯給他解暑。冬天時,他們站在這兒吹冷風,卻不覺得冷,手握著手,全身打顫,心卻是暖的……
青禾,你可要等我,我中舉了就來接你,娶你進門。
我才不稀罕呢。
我可稀罕了,你答應我、答應我……
她故意不說,氣得他又是三天不理她。
母親過世的時候,他抱著她叫她別哭,自己卻也哭得滿臉是淚。他與嗜賭的哥哥打成一團,鼻子眼睛都腫了,她給他上藥,罵他笨。
他的母親拜託她不要耽誤他讀書,不要來找他,幾乎給她跪下,她點頭……她只能點頭。
進京考試前一天,他來找她,她在樹下給了他承諾——我會等你,一定等你。他感動地抱緊她,傻傻地笑著,他們摘了尚未成熟的紅果,一人吃了一口,那酸味難以下嚥,兩人的臉都皺成一團,卻開心地互相取笑。
第二天,他走了。
春去秋來,她始終守著這份承諾,而他卻娶了別人——
第4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