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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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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御醫

李德立瞅著地面尋思了會兒,回道:“啟稟皇上,醇王此次沉痾雜陳,身體虛弱,又值隆冬,醫治難度很大……”

什麼“沉痾雜陳”,又是這套老話,光緒心想,他媽的人老了哪個不是這樣?醫治難度大要你們這些御醫幹嘛?李御醫偷偷瞅了瞅皇上,發現他神情不太對勁,連忙又道:“不過請皇上放心,微臣等必將殫精竭慮,全力救治醇王,不負皇……皇上、太后聖恩。”

李德立是太醫院多年的御醫,曾在十七年前的同治皇帝天花醫治案中任總負責,醫術之高沒得說。這次醇王於光緒十六年(1890)陰曆七月患病,慈禧特命其帶領其他幾名御醫全權醫治。至今快一月了,醇王的病不見好轉,反又重了些。兩年前的光緒十三年七月,醇王也曾大病一場,起初“手腫足顫,可慮也”;到十月十九日已“語言不振,喉間痰滯云云,恐益劇矣。”雖然情況如此危險,到年底居然慢慢好起來了。所以這一次醇王再次患病,光緒心裡還是有譜的。但沒譜的是,這次的情況頗有些蹊蹺之處,前幾天他派去醇王府秘密打探情況的太監回來報告說,醇王府門前院裡都安排了崗哨,進出的人檢查很嚴;每天只有慈禧安排的宮中太醫視診,藥方及煮藥等事醇王府的人均不能過問。光緒不由得起了疑問。

光緒今年二十歲,他已經在十二年十六歲時舉行了親政儀式;十五年正月二十五日大婚;當年二月初三正式親政。醇王是光緒的親生父親,按皇統慣例,光緒承咸豐帝之緒為嗣皇帝,從此要斷掉與醇王父子這條根。但血肉之情怎麼能說斷就斷?俗話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自甲申易樞醇王代恭王實際秉掌國政以來,他一直謹言慎行,小心翼翼奉迎討好慈禧,那架式有時連只狗都不如。光緒看在眼裡疼在心上。他深深記住了醇王為他所做的犧牲。醇王這樣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他,為這個親骨肉終有一天能穩穩當當地全操朝政大權?如今一切就緒,慈禧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賴在那個最高的座位上了,醇王這些年在地下摸索搗鼓的一些不敢叫慈禧知道的計劃、策略也可以起出來糟好地施展了,如何挽救這個千瘡百孔的大清末代帝國、如何讓吏治*的國家政治走上正規,如何發展洋務振興經濟富裕黎民百姓,都將一點點提上議事日程。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醇王病了。所以,光緒感到一種難言的焦慮。

他仔細掂量了一番李德立的話,不動聲色地又問了些醇王病症方面的問題,李德立大多以醫學術語回答,說得很謹慎。這種死腳掌子話,光緒根本聽不出什麼來。可他還是極力壓制自己不發火,因為御醫是慈禧一手挑選、委派,一發火那自然是朝著慈禧去的。處理這種事,醇王已經給他說過,要忍忍忍,不能叫老太婆知道懷有敵意,藏蹤掩跡那才是君主的高明。

光緒乾脆問道:“你告訴朕,醇王的病年根兒會治成怎樣?”

李德立訥訥多時說不出個所以然,光緒不由又火起來。這時候,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分裂成兩個,一個說:“剋制,剋制。”另一個呢,伸手抓起桌上一隻硯臺狠狠朝李德立扔去!砸得他頭破血流!光緒用力搖搖頭,瞅瞅下邊。李德立好象有隻狗鼻子聞出什麼來,汗珠子由頭上流下。他磕頭如搗蒜,哀聲叫著:“皇上皇上,請息怒!恕小臣醫術微薄,不能為皇上分憂,容小臣才再想辦法。小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光緒沒有說話,打量著那個快意恩仇的自己一步步走向可憐的御醫,走一步問一句:“說,是不是太后下令除了你們,不許任何人為醇王醫治?說,你給醇王用的都是什麼藥!說,你們這些混蛋不是用醫術治人,是在害命!”一句比一句逼得緊,光緒看到自己張牙舞爪,要快活地笑了。

“來人,”他剋制地用低沉地語調,在“勤政親賢”匾下道,“今天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李御醫說了聲:”喳!”站起身來貓著腰後退到殿門口,才轉身經明殿進了抱廈。

光緒腦袋向左半扭靠著肩膀,象只睡覺的小雞似的。他腦子很亂,不能集中於任何一件事。正式親政以來,他好象在紫禁城陰沉的天空下看見了一抹魚肚白,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達遠方。他沒有足夠的力氣,膽子也總在打顫,並且他疑心那條通向光亮的路本就是一個陷阱。唉,他嘆口氣,換了個姿勢——把腦袋扭向右邊。最能幫助他的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醇親王奕譞,有了他心才能放下一半。可千萬別出意外。

突然,盤桓在他心中的疑慮猛地澄清——醇王的命完了!因為他的命被完完全全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