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既含嬌氣,亦具英姿,唇紅齒白,眼如朗星,整個園子彷彿一下照亮。
“各位大人好!”他一進門落腳,就大大方方地抱拳施禮,笑吟吟移步而來。那姿態、步伐,令張謇立即想起古詩“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來到眾人面前,雙腳並方,後跟輕盈翹起,隨即又落在地上。他實際已不是少年了,約近而立,神情裡含著靦腆,也有些憔悴。
“來得這麼快,”盛昱拉著那人的手,細細地打量,“最近過得好?”
“託老爺的福,還好。”眶子裡卻倏地隱然沁出淚花,趕緊擺了擺頭,伸出欣長的左手摘下帽子,交給身後的同班。“一聽老爺召喚,趕緊過來。看來您心情不錯,高朋滿座呀。”揚了揚臉,頭輕輕搖著。這些人除了張謇,其他人都認得,所以笑的時候兩腮嵌出小酒窩。
“傅老闆,燕雲堂掌班,名清伶,一口好‘西皮’。”盛昱給張謇介紹,又手示張謇,“這位,江蘇俠客張季直,舔過血臥過沙,還呢,壬午年在朝鮮擒過那裡的大院君……”盛昱這些話有些過譽,不過預期功名之人在京師揚揚名腕也好。“後年,大比之年,可要注意看皇榜喲!”
傅清伶趕緊起身躬身祝福,又把張謇細細地看了兩眼,轉身對盛昱說:“今天又認識一位貴客,我心情好,嗓子也痛快,伺候您哪一段?”
文廷式這個氣,站起來說:“祭酒,我,身子有點不舒服……”
瞧時間,翁同龢該回府了。想想正十萬火急,盛昱卻是一番大話,侑酒聽曲,真是不咋的。張謇也站起來。盛昱一把按住,道:“再坐一刻鐘,不走我也要攆。”
回身看著傅清伶,嘆了口氣,“傅老闆,聽曲兒在其次,有樣重要的事,當著這麼多朋友的面,要剜你傷疤。可是,他又要禍害另一個人,比禍害你還嚴重,所以……”
傅清伶一怔,左手護在腮邊,眼睛一眨一眨。
“請到這邊說話。”盛昱起身,走向東南一處漁屋似的茅草房。
傅清伶的眸子不知什麼時候被淚水淹沒了,一塊雪青綢子手絹掩在眶下,身子不住顫抖。在近處,張謇發現他鼻翼佐近綴著幾塊淡淡的小雀斑,上唇與下頜隱著點點小黑胡茬,俏麗的眼角處,佈滿了細小的魚尾紋。眼看盛昱進了門,他朝眾人一揖,跟了去。文廷式與張謇互相望了一眼,又看看志銳、陳三立,默默地等待。
不一會兒,門吱呀開啟,盛昱拉著傅清伶的手回來。傅清伶的臉色比方才要好了許多。盛昱將手裡的一封信遞給文廷式,道:“你要感謝傅老闆了。”
文廷式接過,匆匆覽了遍,向傅清伶深施一禮。傅清伶含笑回禮。
“不過,”志銳搭腔,“王先謙是龔夫人的舅舅,他這一關過了,不是還有個孃家叔叔?”
“哼,龔夫人從小父母雙亡,從小到大,這個叔叔幾時問過半個字!恐怕沒資格說三道四。”
盛昱轉著手上的大斑戒想了一會兒,道:“那個人,我交過兩次。不是王先謙。我也託朋友去擺擺平。芸閣啊,說真的,沒有你,龔夫人可不知要流落成什麼樣兒了。梁鼎棻那兒,如伯愚所說,有機會去找找他,問問他到底要怎麼辦。”
文廷式放下心來,不知如何感激盛昱才好。只想趕緊告訴翁同龢,免得他著急。傅清伶看到盛昱朝他示意,便起身對文廷式道:“清伶自來敬佩有情有義的漢子。今天來了,哪能不伺候大爺一段?文三爺,先為你唱一曲,套個交情。”文廷式沒再推辭,極好的心情聽罷一段,與張謇恭辭而去。
第二章 6.大煙館(1)
次晨,兩個太監果然又等在門外。昨天兩人回到鍾粹宮撒謊,說跟到西什庫大教堂那兒,文廷式鑽進去,再沒出來。這傢伙私通洋人!
文廷式閃身出門,引這兩個傢伙來追。這次折向東南,一路疾行,甩出個大圈,再回到東交民巷使館區南路,鑽進一家大煙館。金大萬縱是好身手,也累得倒喘氣。眯眼青今天來,全是因為皇后答應有賞,把那腳板上又不知添了幾顆水泡。
兩人在煙館對面一個吹糖人挑子那兒等。肚子咕咕叫,眯眼青把懷裡的幾個銅板揉了好久,買回幾個油餅來。
“老敬,”金大萬嚼著餅,叫著眯眼青的姓,難得地客氣,“瞧,一當官就他媽有錢,進這個檔次的館子!”
“綺夢閣,”眯眼青小聲念,“氣派比上王府了!那抽一泡得多少錢!瞧,出來那幾個,挺眼熟。”
“我看看。……沒錯,北洋的那幾個,還他媽小妞往外送。那天咱去抬他們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