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仗著東都城防堅固,雖然不可取勝卻也自保無憂。
李密擊潰了宇文化及,他自然是不會覺悟到這是為大隋朝廷服務理所應當的事,向皇泰帝楊侗索要好處自然也不會覺著不好意思。他若是不好意思,也是不好意思要的太少。楊侗願意犒勞他,奈何東都卻不是他說了算的。
而就在李密派人送到東都的請功奏摺才送到楊侗手裡不久,發生的一件大事讓李密暴怒。以至於他不顧眾將的反對,帶著才剛剛經歷過連番惡戰的疲憊之師立刻開拔圍攻東都。也正因為這件事,楊家的天下也算走到了盡頭。
大隋大業皇帝楊廣二月初二在江都被宇文化及縊死,三月初,李淵在長安稱帝,廢掉他擁立的義寧帝楊侑,建國大唐,建元武德。四月初,年僅十五歲的義寧帝楊侑在長安病死,至於得了什麼病卻不得而知。當然,所有人都明白這其中藏著什麼齷齪事,只是這種事在亂世中根本算不得什麼,死個把已經沒有了用處的人而已,哪怕他是個皇帝。
這訊息傳到東都,皇泰帝楊侗自然悲傷。拋開他和楊侑之間的兄弟情分不說,兩兄弟之間近乎相同的處境也讓他覺得悲涼傷心。
都是被人控制的傀儡,年紀相差不多,一樣的聰慧老成,一樣的命運不濟。
東都本來有幾個擁戴他的老臣,可王世充去年時候一口氣將元文都,盧楚等人全都殺了,叛軍攻入東都宮城裡,負責守護宮城的禁軍將軍段達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將宮門開啟,躲在皇宮裡的元文都和盧楚等人被叛軍揪出去,就在宮門外砍了腦袋,而且被誅殺了九族,牽連數百人。
此次之後,東都再無一人站在皇泰帝楊侗身邊。
相比於江都的秀美清麗,東都洛陽多了份雍容和肅穆。只是連年戰亂,東都幾乎每年都會被人圍攻一次,甚至幾次,城中的百姓和守軍哪裡還有心情欣賞六月裡的初夏風景。東都皇宮裡也有一大片蓮池,比起魏州太守府裡的那片小池子也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池中的蓮花種類繁多,也不知道比魏州小池子裡略顯孤零的幾朵要美上多少倍。
可楊侗卻沒心思去看蓮花,甚至連上朝的心思都沒有。
對於他來說,身為一位皇帝上朝卻是人世間最折磨人的事。朝權都在王世充手裡,那個帶刀上殿的無恥之徒哪裡尊他是皇帝,分明將他視為一個俘虜。
楊侗坐在蓮池邊的石亭裡,看著荷葉下幾條錦鯉自由暢快的游來游去,心裡不由得生出無限羨慕來,看著那些錦鯉他自嘲一笑喃喃道:“朕乃是大隋之主,可卻比不得這池中錦鯉自由。”
他樣子清秀,倒影在水中的模樣卻幽怨悲涼。
他才十五歲年紀,倒影在水中的模樣卻老邁滄桑。
……
……
已經到了傍晚,內侍總管高德祿看了一眼石亭中石桌上放著的飯菜不由得嘆了口氣,從早晨到中午再到黃昏,陛下一口飯都沒有吃過,飯菜已經換了三次,可皇帝陛下卻連筷子都沒有碰一下。
他看著坐在池邊垂首出神的皇帝背影,擺了擺手示意內侍將石桌上的飯菜收走。
“取一些清淡可口的點心過來,陛下胃口不好,太過油膩的東西肯定不喜,另外記得帶一壺果子酒。”
兩個嘴巴上才剛剛鑽出絨毛卻也只能鑽出這些許絨毛的小內侍連忙應了一聲,將石桌上的飯菜收走。高德祿緩步走到楊侗身邊,躬著身子低聲道:“陛下……憂國憂民也不是急在這一時,若是陛下餓壞了身子,大隋可怎麼辦?”
“憂國憂民?”
楊侗重複了一遍,他抬起頭看著高德祿自嘲笑道:“哪裡還輪得到朕來憂國憂民,有大丞相在,朕不知道有多輕鬆快活,朕只是覺著天氣燥熱,沒食慾。”
“無論陛下想什麼,都得先吃飽了肚子才行。”
高德祿壓低聲音道:“陛下健康,就一切都有希望。”
楊侗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道:“高德祿,你說的不錯,朕無論有什麼樣的理想抱負,要想實現最先保證的事就是必須先活著,想活著就要吃飯喝水。只有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去想該做什麼,才有力氣去將想法變成行動。可你知道朕為什麼吃下不下東西麼?”
他不等高德祿回答,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道:“朕吃不下東西,是因為實在不知道為什麼要吃飯……因為朕不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因為朕現在……無事可做。”
高德祿心裡一酸,說了一句有些犯忌諱的話。
“活著,就是最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