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的面板包裹著,隨著她的動作,這殘缺的大拇指骨,靈活地運動著,彷彿是獨立的一個生命體,正在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才幹。但是卻給人帶來十分驚懼的感覺,就像有條不知名的毒蟲在脊背上蠕動一樣。她察覺我正盯著她殘缺的右手,就停下來冷冷地問:“很恐怖,是嗎?”她的語氣,森冷中含著奇怪的嘲諷的意味,一時間,讓我產生了她很憎恨我的錯覺。我只好苦笑:“……還好。嗯,這是怎麼回事?”問完,我就後悔了,這是人家的痛處,怎麼可以隨便問呢?
“哼!怎麼回事?……天生的!”她神色突然變得惡狠狠的,回答我的話似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我沒有被她的兇狠所嚇倒,心裡反而對她多了幾分同情。誰不希望自己健康美麗?生來的殘疾,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她這樣冷漠、難以接近,也許是因為她曾經受過許多嘲笑和打擊吧!我釋然地笑笑,不再盯著她的右手看,而是誠摯地輕輕勸慰她說:“別太難過!‘天生我才必有用’!”她猛地抬頭,面罩寒霜,用一種反常的、輕柔的語氣說:“哦?……宿命的軌跡早已註定,註定的事是無可改變的!”我大吃一驚,本能地反駁說:“沒有經過任何努力,怎麼知道不可改變?!”話剛說完,我的心就抽緊了,痛的感覺是這樣清晰,以至於我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我清楚地記得,那個下午,常道長和孫安寧都曾經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我也是這樣不甘心地反駁,可是,事情的結果呢?改變了嗎?如我所願了嗎?我只是一個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小傻瓜!我連忙轉過頭去,咽回了眼淚,教室外的天空是這樣晴朗,像一大塊用清水洗過的藍寶石一樣。
“痴心妄想!……可以改變的,就不是宿命了!”她向我揮了揮那隻右手,刻意地把殘缺的大拇指豎起來,左右晃動了幾下。我的心裡生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個極模糊的念頭閃電般地掠過,可是等我想要去抓住這個念頭時,卻發覺撲了個空,好像只是一縷偶然飄過的風,吹過就無跡可尋了!我苦惱地揉著額頭,卻無法消除心中的不安,看來我的同桌註定都不是平凡的人物!
接下去的半個月,這個叫陳仇的女生到班級後就一直冷冷地坐在座位上,無論上課、下課,無論是交作業還是參加集體活動,她都是一言不發,對誰都不理不睬。老師大概早碰過釘子,所以上課從來不提問她;同學們一小半是欺生,一大半是懼怕,也都儘量避免和她有什麼語言交流。只有我沒辦法,她是我的同桌,上課討論時,我總不能也閉著嘴一言不發吧,所以不管她是否搭理我,我都自顧自對她說著話,有點像在演獨角戲。而她呢,在我說話時,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置一詞,有時候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審視著我,好像要用眼光把我切成一片片的,然後仔細研究透徹一樣。
難道她早就認識我?還是她想在我身上研究什麼?如果換在以前,我早就忍不住跳起來要追根問底了,可是自從孫安寧的事後,我好像長大了許多,所以雖然感覺怪怪的,也能儘量自若地跟她相處。因為從她身上,我想到了當初的孫安寧,他不古怪嗎?再說到恐怖,還有誰比一個活骷髏更可怕?但是,他卻是我的好朋友!咳,也許她有自己的苦衷,古怪就古怪吧!
這天,我們上午連著語校就安排了兩節自修。第二節自修課上,我埋頭做作業,陳仇和往常一樣在旁邊冷冷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小珍離開位子湊到我跟前:“班長,等一會放學,徐嵐請我們到她家去玩。”我停下手裡的作業,抬起頭問:“怎麼?今天她生日嗎?”“不知道。”小珍搖頭。徐嵐坐在我左邊,隔著一排的第三個座位上,她聞聲轉頭,微笑著對我說:“班長,難得今天下午只有兩節課,放學後到我家去玩玩吧!再說,我奶奶惦記你了,一直問我你怎麼老不去看她呢?”我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那個矮矮的、胖胖的,有時候像小孩子一樣要偷吃水果糖,有時候又會給我們講許多神秘有趣故事的徐奶奶。我不禁笑起來,在徐嵐所有的好朋友裡,徐奶奶最喜歡我,只要我去,她就會拉著我,給我講故事或者給我看一些她收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確實好久沒去看她了!我向徐嵐點頭:“好啊!我也想你奶奶了呢!”
“我也去!”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竟然是一直不理睬別人的陳仇!她只說了三個字,就冷冷地盯著我們。我和徐嵐都愣住了,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小珍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陳仇,同學們則都看著我和徐嵐,不知道我們會怎麼回答。徐嵐望望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心想:她一向不理睬任何人,這次也許是想試著跟同學接近,還是給她這個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