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枯燥的瀚海黃沙,李尋歡默默舉起隨身帶的小銀酒壺,喝了一口。
有阿飛與王憐花先後湯藥調養,這大半年下來,縱然有些傷損,咳嗽的老毛病還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李尋歡喝酒時,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咳起來。
緊張地盯著李尋歡的一舉一動,直到確信他能夠安然喝酒,阿飛才暗暗鬆一口氣,對金無望笑笑:“這一仗人力太懸殊,我們僥倖不輸,傷損也太厲害。大家先別想報仇的事,回宮好好將養。”
金無望傲然:“我教固然死傷枕籍,但白道的精英幾乎也全斃於此一役。誰勝誰負,倒也難說得很。”
人類所有的血腥故事,有時候披著正義外衣,有時候索性赤裸裸,但究其原因,不外是因為貪婪。比如這次,明眼人當然知道,無非是為了覬覦魔教傳說中的財富。
這場慘烈的戰爭下來,整個武林精英幾乎傷亡一空。
李尋歡不由嘆息。
但是也僅止於慨嘆,什麼也沒有說。
阿飛對這些利益得失本就不在意,感覺到了李尋歡的傷感,更不想說下去了,斷然笑笑:“我爹疲累得脫力了,他又那樣的性子,脾氣定然不太好。雖然有沈伯父一直照料著,可多年的積威猶在,我爹又是從不吃眼前虧的人,哪敢拿沈伯父出氣?金伯父這次回去,就委屈些了。”
這種託付親人的話,當然就是告別的意思。
金無望瞭然的眼神看看阿飛,愴然微笑:“照料公子也不是什麼委屈的事。但要想他心裡平伏,光肯委屈,其實也幫不上什麼。我固然會盡力,也看他自己的意思。”
阿飛苦笑:“我多擔心也沒用……總之,有勞金伯父。”
………
桌子上放著兩個簡單的小菜。還有一大塊濃香的烤羊肉,出自阿飛的巧手。
李尋歡手中握著夜光瀲灩的水晶杯,慢慢啜飲著名貴的葡萄酒。
它已經在冰泉裡鎮了一天一夜,透出幽幽的果香。
阿飛說,這種酒來自比神秘西域更遙遠的地方,輾轉運來,價比黃金。會拿葡萄酒出來讓李尋歡喝,倒還真無意炫耀魔教的豪奢,只因為這種酒釀法特殊,少量喝不至於傷身體,而且有補血作用。
椅子上鋪著鬆軟的貂裘。
李尋歡放鬆身體,舒舒服服坐著。
已經有很多年,他沒有過這麼沒有負擔的輕鬆感覺,可以慢慢享受每一口酒的滋味,享受明月清風。
跟阿飛隔絕塵世喧囂單獨相處,本就是放鬆身心的最佳途徑。
阿飛筆直坐著。
不管過去多少年,阿飛也不能像李尋歡一樣,徹底放鬆身體坐進一張椅子。
凝視注視李尋歡眯著眼睛品味美酒的神情,阿飛的表情相當放鬆,就像赤足走過冰天雪地的疲憊旅人,終於走進昏黃燭光中的家門,喝第一口濃香的湯。
綠洲儲藏的良藥雖不如地宮,但也足夠敷用。
阿飛對學自王憐花的醫術相當有信心,此刻他可以相信,李尋歡已經徹底放鬆下來——不管身體,還是心靈。
筆直盯著李尋歡,阿飛突然問:“你為什麼不問我?”
聲音很輕。
李尋歡動作卻突然僵滯,勉強笑:“問什麼?”
阿飛有些落寞地笑笑:“也許你忘記了。晝夜賓士趕赴戰場救金無望這批人的路上,我問過你,如果告訴你關於林仙兒的事,你……有沒有耐心聽?”
想,當然想。
阿飛為了林仙兒,曾不顧李尋歡的苦苦挽留甚至哀求,掉頭而去。
那一夜,望著那決絕的背影,李尋歡咳出的鮮血浸透了衣袖。
林仙兒這個名字,牽連著阿飛受傷最深的過往,更是李尋歡內心最深刻的夢魘。阿飛不主動提起的話,他哪有膽子開口詢問?
緊緊盯著李尋歡,就像怕他下一剎那會逃逸。
直到確信李尋歡的顫抖不是因為厭惡,阿飛才慢慢道:“當初的燙傷還在,但我的母親很美……晚上入睡前,會為我唱很好聽的歌。第一眼看見林仙兒,我並沒有覺得她像傳說中那麼美麗迷人。這麼說,你會不會相信?”
李尋歡毫不猶豫點頭:“只要看你的相貌,就可以猜到,你父母的容顏皆非凡品。”
阿飛眼睛裡突然浮現出孩子般的歡喜光芒:“你真覺得我很好看?”
對於這種直率的問話,李尋歡永遠不知道怎麼回答。呆了呆,才認真點頭:“是。雪地裡看見你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