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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這麼一來,陳玄禮將會被捕,且慘遭斬首示眾吧。而陳玄禮也可能洩漏他和我之間的事。那麼,我明知陳玄禮將在馬嵬驛兵變,卻沒稟告皇上,這秘密也將敗露出來。

我之所以對貴妃後腦的扎針動手腳,正因內心有著上述想法。

所以,讓我老實告訴您吧。

對我而言,為了自保,讓貴妃就此身亡,那才是最好的。

這番告白,晁衡大人恐怕會驚訝不已。

不過,這是我毫無偽飾的真心話——不,直到今天我才覺得這是真心話。

我對貴妃與皇上的嫉妒。

對黃鶴欺騙我的恨意。

對自己的愛憐。

這些情緒日積月累,才讓我做出了那樣的事吧。

不過,這些都是日後思索出來的結果,事到如今,我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真心到底在哪裡呢?

唉——

話雖如此,人心真是不可思議啊。

我打從心底愛戀皇上和貴妃。

貴妃是如此可愛。

世上大概罕見那麼任性嬌縱的女子,但世上也真有這種例子,愈是任性嬌縱,就讓人愈發愛上她。

或許見到貴妃的第一瞬間,我就一直愛戀著她。因為我已非男人之身,所以或許我一直都透過皇上愛戀著她。

可是,事到如今,我的真心到底在哪裡?我也不明白了。

我想,所謂人的真心,一定不只一個,此一時彼一時都會有不同的真心。某個時候的真心,碰到不同機遇時,又會變成別的東西……

再說,人也可能同時擁有兩個、三個——好幾個真心或矛盾的心。

唉,人心真是不可思議啊。

不過,不論我的真心在哪裡,我鬆動了貴妃後腦扎針,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喔,對了。

我還沒提到不空和尚的事。

不空和尚為何牽連進來,我也打算向您說個明白。

不過,寫了如此冗長的信,我已疲憊不堪,提筆分外艱辛。

不空和尚的事,如果我一息尚存,明朝還能甦醒過來的話,那時我再好好寫下吧。

晁衡大人。

我又有一件事非跟您說不可。

我知道這條命只剩一、兩天了。不,必須跟您說的事,並非指我這條命。

那是有關昨晚所發生的事。

我在遙望長安數百里之外,臥病朗州某驛站,而寫下了這封信。

說來我會病倒此地,全都因為皇上的死訊;一名來自長安的流人告訴我的。

我是如何期待與皇上重逢啊。即使是已註定無法重逢的今天,我對皇上的思慕卻愈發強烈了。

若有可能,真想在皇上還在人世之時,由我直接告訴他這封信裡所寫的一切。

就算因此而遭到皇上憎恨甚至被殺,我也會這樣做。

晁衡大人——

既然我在信中已提過不空和尚的事,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對您有任何隱瞞了。

在生命之燈即將熄滅之前,我要儘快說出來。

那是昨晚的事。

我點亮燭火,一面揉拭模糊不清的雙眼,一面寫這封信。

為了透風,我開啟窗子,讓舒暢的夜氣流通進來。

建巳之月(四月)已過大半,長安以南的朗州,夜裡就算開啟窗子,也不覺得寒氣了。幾隻小蟲從視窗侵入,在燈火四周飛舞,對於我這已覺悟將死的人來說,讓人倍感蒼涼。

突然——

不知是否風向改變,火焰竟晃動了起來,映在信紙上的我的手影,搖擺不定。

彷彿有某物擋住視窗吹來的風。

抬頭朝視窗一看,嚇了一大跳。

圓窗外出現一張臉孔。

那臉孔一邊笑一邊望著我。

正是那位告訴我皇上死訊的老流人的臉孔。

正當我想出聲問他有何貴幹時,老流人伸手撫摸自己的臉孔。

一瞬間,流人的容貌改變了。

同樣是老人臉孔,卻是另一個人。

那張臉孔,我曾經非常熟悉。

細長宛如鶴鳥一般的頸項。

禿得精光的頭頂。

纏繞耳朵左右的白髮。

那臉孔在燈火掩映下,從窗外笑著、凝視著我。

那是黃鶴。

五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