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東一行徑直趕到監獄的鐵門口。 警衛橫槍趕開毛澤東、蔡和森一行:“去去去,你們當看馬戲呀!” 蔡和森一把將槍撥開道:“裡面關的是人,不是馬!” “你也想進來呆幾天怎麼的?” 警衛正威脅著,一位大略是班長什麼的,聞聲從鄰屋裡出來呵斥:“吵什麼?吵什麼?!” 警衛連忙立正報告:“又來看什麼朱、朱……” “朱辛貴。”毛澤東倒不急不忙。 “我要爹爹!”小華貞哭嚷著。 “怎麼?非要湯薌銘都督下令,才讓進嗎?”毛澤東虛實莫測地扯起虎皮。 班長暗下一愕,緊盯著毛澤東、蔡和森,略一遲疑道:“讓他們去收拾吧。” 除去小華貞聽不懂“收拾”外,餘者無不聞之一顫! “他是自作自受!” 被兩個看守兵從鐵牢裡拖出來的朱辛貴,業已氣絕身亡。 “爹——!”一聲痛呼,小華貞飛撲上去,“爹!爹——!” 毛澤東蹲身細睹著如此臉色慘白、身體枯羸的故友,一陣心酸眼熱。他怎麼能忘記—— 碼頭畔,街口上。朱辛貴尋蹤而至,攬過女兒,負疚地懺悔著; 求是小學。朱辛貴輕輕推開教室門,一指討論中的學生,自豪地稱許著; 圖書館。朱辛貴送來《漢民日報》,忿忿引指著袁世凱的劣跡; …… 毛澤東悲淚難禁,顆顆滴灑在業已木然不知人間之悽苦的朱辛貴那慘白的臉上。 蔡和森眼裡火花一迸而出道:“不能就這麼歇手!” 毛澤東斷然頷首。幾乎不由自主,他的腦海裡即刻浮現出少年時代那深深銘記在心頭的往事…… 那是辛亥革命前些年,腐朽的清王朝“哺育”了腐敗的社會。洪災、兵災加上騷亂,活不下去的長沙饑民揭竿而起,頭一個造反的目標就是衙門,連巡撫大老爺都被趕出了衙門,好不揚眉吐氣!可惜不幾日,清軍一圍剿,好多謀反者被砍了腦殼;有的還被滿門抄斬。少年毛澤東純潔的心靈震動了!他那時在讀私塾,跟小同學們議論了好些天。他深深地同情攻打衙門的饑民們!他和小同學們大多認為是因為沒有飯吃活不下去了饑民們才造反的,饑民是和自己家裡人一樣的良民,抓捕他們,砍掉他們腦殼是極不公平的。不久,活得太艱難的韶山農民學著長沙饑民造反的榜樣,也秘密組織了“哥老會”,跟地主、富人們“借糧”,“借”得後分發給窮苦人家。一個姓彭的鐵匠是首領,窮苦鄉民們都擁護他。可惜地主富人們串通了縣衙門,派兵鎮壓了“哥老會”。逃進深山的彭鐵匠又被自己人出賣,還是被抓走了,當眾被砍掉了腦殼。“砍掉我腦殼,還會有張鐵匠、李鐵匠生出來!”鄉里流傳著的這句鐵匠的遺言,毛澤東自然記憶良深。他怎麼會忘記呢?  
第三章:死神復活(7)
對弱者,對弱勢群體,毛澤東從小就有一種近乎天性的同情。興許這與母親的薰陶和影響有不小的關係;興許這亦是一種遺傳基因使然? 弱小的朱辛貴之死,點燃了毛澤東積聚在心頭的抗爭之火。這抗爭是頗有些謀略的,與長沙饑民攻打衙門、與彭鐵匠“借糧”迥然有別——借送葬來示威抗議,這在長沙城裡怕還未曾有過! 白竹布圍箍的靈柩左右,是兩行醒目的大字—— 只因說了“獨夫” 坐牢絕食身亡 由教員、學生自願組成的送葬隊,哭聲喑啞,緩緩從求是小學出發。毛澤東與蔡和森牽著嗚咽不已的小華貞,走在靈柩最頭裡。 一行送柩人,無哀樂,無口號,只有淚眼,只有抽噎,只有蒼涼與悲慟的沉默! 路人駐足,店人探首,一路上相識不相識的路人過客同懷著一般的蒼涼與悲慟——沉默! 無人喊、無人拉,竟不時有人默默匯入到送葬的行列中。 沉默的隊伍,沉沉行來——直趨都督府。 都督府門前的一排警衛,如臨大敵一般,挺著身、橫著槍,一個個虎視眈眈。 督軍室面街的視窗下,站立著湯薌銘都督。他沒有想到,也未曾遭遇過這般的抗議示威。 特緝隊長焦灼不堪地請著命:“都督,我看先把那些個大人都……” “都抓起來——這麼一大幫子?!你叫我在湖南還如何立足?” “那……衝了它!” 少頃,湯薌銘漠然一笑:“只要給兩頭的字撕了,就是游到北京、游到天邊,也悉聽尊便。” “哈呀,對對。妙!” 警備的北洋軍一接得密令,便群起出擊,宛若虎狼般突入送葬隊伍,一時間,都督府眼皮底下撞的、倒的,攥的、扶的,哭的、叫的,亂作一團。 毛澤東緊護著小華貞,蔡和森領著一班教員手拉手緊護著字聯。人打倒了,又爬起;手脫開了,再拉上。 毛澤東亟亟叮囑抬柩人:“莫停下,走!” 騷動中,隊伍又行進了。 也未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被幾經撕扯而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