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頭只須輕輕磕在那金磚上,卻嘭嘭作響。
皇上從來沒有聽見陳廷敬把頭磕得這麼響過,他往炕上坐下,笑顏道:“廷敬快坐下說話。”
陳廷敬謝了恩,垂手站著。皇上道:“廷敬辛苦了。既然回了山西,怎麼不回家裡看看?”
陳廷敬說:“差事在身,臣不敢耽擱。臣打發人去家看了看,爹孃都好,只囑咐臣好好當差,不讓臣分心。”
皇上點頭感慨,道:“老人家身子好,就是你們做兒女的福份。你走的時候朕忘了囑咐一句,讓你回去看看老人家。”
《大清相國》36(2)
陳廷敬又連忙拱手謝恩。皇上臉色突然黑了,說:“戴孟雄那個腌臢東西,不就在山西殺掉算了,還帶回京城做什麼!”
陳廷敬說:“臣以為戴孟雄案應該仔細審審,通告各地,以儆效尤!”
皇上搖頭道:“戴孟雄案不必再審,更不要鬧得天下盡知,殺掉算了。準你所奏,各地龍亭停建。”
陳廷敬知道戴孟雄案只能如此了,便道:“臣遵旨!臣還有一言!”
皇上問:“是不是要朕收回大戶統籌辦法?”
陳廷敬忙跪下,奏道:“惡吏劣紳只恨沒有盤剝百姓的藉口,如今朝廷給了藉口,他們就會大肆掠奪!倘若各省推行大戶統籌辦法,不出三五年,天下田產,盡歸大戶。皇上,真到了那日,就會民不聊生,大禍臨頭啊!”
皇上冷冷道:“你在陽曲不是做得很好嗎?大戶膽敢盤剝百姓,抄沒家產入官,侵佔的百姓田產物歸原主!”
陳廷敬說:“查抄大戶,朝廷固然可以收羅些錢糧,但畢竟不是長治久安之策。”
皇上嘭地拍了龍案,道:“陳廷敬,你越說越不像話了!依你所說,朕就是故意設下圈套,聽憑大戶行不仁不義之事,然後尋端抄家,收羅錢財?朕不成了小人了!”
陳廷敬連忙把頭叩得嘭嘭響:“臣絕非此意!”
皇上說:“大戶統籌辦法,朕打算推行一到兩年,以保朝廷軍餉。待雲南平定之後,再行取消,回過頭來懲辦盤剝鄉民的劣紳!”
陳廷敬道:“聖明之治,在於使人不敢生不仁之心,不敢行不義之事!”
皇上怒氣沖天:“放肆!你今日頭倒是磕得響!今日不是進講,你進講對朕說這番話,朕聽得進去。這是奏事,得聽朕的!別忘了,大戶統籌,你是始作俑者!此事不得再提!”
陳廷敬聽皇上會說出這番話來,只好低頭不言了。陳廷敬等著宣退,卻聽皇上說道:“博學鴻儒應試在即,朕會盡快召見傅山。”
陳廷敬只好如實說來:“啟奏皇上,傅山雖已進京,卻不肯拜見皇上,更不肯應試博學鴻儒!”
皇上聽了,愣了半晌,道:“陳廷敬!你這回乾的盡是讓朕出醜的事!”
陳廷敬道:“臣以為,也許真的不能再勉強傅山了。人各有志,隨他去吧。”
皇上呼地站了起來,說:“不!朕偏要見見這個傅山,看他是三頭還是六臂!你下去吧。”
陳廷敬站起來,謝恩退去。
傅山寄居山西會館,陳廷敬已去過好幾次了,都不能說服他進見皇上。張英囑咐他千萬要勸傅山面聖,可見皇上太在意這事了。沒準皇上就同張英說過傅山。可傅山水都潑不進,他說自己只答應進京,並沒有答應見皇上。陳廷敬在家嘆息不止,不知如何是好。月媛見老爺如此神傷,心裡很生氣,決意去找找傅山,看他是什麼神仙!
月媛叫上珍兒,瞞著陳廷敬去了山西會館。會館管事見輛馬車在門前停了,忙迎了出來。翠屏扶了月媛下來,珍兒自己下了車。
管事忙上前問話:“這位太太,您有事嗎?”
月媛只道:“我是陳廷敬家裡的。”
管事十分恭敬,道:“原來是陳夫人,失敬失敬。”
月媛說:“我要見傅山,他住在哪裡?”
管事似乎很為難,說:“傅山先生囑咐過,凡要見他的,先得通報他一聲。”
月媛說:“不用通報,你只告訴我他住在哪裡就是了。”
管事見這來頭,不敢多話,忙領了月媛等往裡去。
管事前去敲了客房,道:“傅山先生,陳夫人看您來了。”
不聽到迴音,只見裡頭出來一個道童。那道童見來的是三位女人,嚇得不知如何答話,忙退進門去。月媛顧不上多禮,招呼著珍兒跟翠屏,昂著頭就隨道童進去了。月媛見一老道端坐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