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泱從午睡中醒來,望著窗外開得絢爛的玉蘭,不大小院裡青白偏偏,優雅而款款大方,清風徐來,清香沁人心脾。
有一人身穿藕色曳地長裙,踩著地上的花瓣信步而來。
此人正是林婉順。
她被勒令學了幾天規矩,舉止比之前大方多了……林泱驚歎世家就是好,想學什麼都可以。
林泱趕緊坐直,給朱明使了個眼色,嚴陣以待。
朱明趕緊把林婉順迎了過來,林婉順朝林泱行了個禮,與林泱端坐在窗邊窄榻上。
沒多久朱明端來烏梅漿,裡面還有冰塊——這是林泱教給她的,夏天可以去去火氣。
林泱注意到林婉順似有話要講,也猜到她目的是什麼,故意拿本《世說新語》看,隨手翻了一頁,恰好是雅量這章。
很是應景。
“小姑姑讀到哪一章了?”林婉順撲閃著大眼問道。
林泱把書展示給她看:“喏,嵇康臨刑東市,嘆《廣陵散》今絕矣!”
“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林婉順念道。
她今年八歲,現下學四書,像《世說新語》這種閒書沒看過,遂好奇問道:“文王是司馬昭嗎?他為什麼後悔殺嵇康。”
“既已殺了,後不後悔的不重要。”林泱淡淡道。
“重要的。”林婉順聲音清朗,“夫子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要善於總結前人失敗或成功經驗,方能永葆昌盛。”
“這樣說也有理。”林泱認同她。
這個年紀的小孩最是認同父母師長,林氏家學教的東西,肯定是合族耆老稽核過的,有著統一的指導思想。她若是駁斥夫子言論,估計林收提刀殺進來了。
“那司馬昭為什麼要殺嵇康?”林婉順繼續問,“聽父親說嵇康乃是名士。”
“司馬昭欲讓嵇康做自己幕府屬官,被嵇康拒絕,大約小人進了讒言,司馬昭惱羞成怒就殺了他吧。”林泱簡單跟她解釋下。
“諡法雲經天緯地曰文,司馬昭諡號為文,那他必要過人之處,嵇康被殺,大約是他自己的問題。”林婉順反駁道。
“哦,說說看。”
“我聽其他人說過魏晉名士,亂世之中放蕩不羈,最是任性。後來司馬昭也後悔殺他,可見人不能太任性。”
這小丫頭老老實實讀了幾天書,就學會拐著彎教訓人了,真是讀書使人明智,古人誠不欺我……林泱暗自哀嚎。
只聽林婉順繼續振振有詞道:
“小姑姑你不要學嵇康,一條道走到黑,該拐彎時就要拐彎,可不能太過任性。若是到時候灰溜溜回來,他們只會說你丟人現眼。”
依照林泱對薛青孃的瞭解,斷然不會這麼文鄒鄒整出一大串,估計是林婉順自行發揮的。林泱輕聲問她:“那麼你呢?”
林婉順以為她說動了林泱,得意道:“我就不一樣了,我今年才八歲。”
“我說假如你也是灰溜溜的回來?”林泱淡定道。
她就不信,薛青娘為了自己都能給女兒喂婦人湯藥,豈會讓林婉順來個國公府數日遊。
果然林婉順嘴唇蠕動了幾下,神色從慌亂漸漸轉成決心,抬頭道:“阿孃說,當世人求娶五姓女,會給好多好多彩禮,傾家蕩產在所不惜,就像舅舅……”
到最後她的聲音漸止,臉上驀地通紅,這不是她一個八歲孩童該考慮的事。
林泱心道:薛青娘居然惦記上林婉順彩禮!
但她不能跟她挑明,林婉順父母俱在,哪輪得到她這個不知明天的人來可憐,沒由得打不著狐狸惹一身騷。
“是哪個公子?”林泱再問。
薛青娘讓女兒勾引的是國公府哪個公子?
林婉順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支支吾吾道:“是,是,三郎。要是三郎不成,還能是五郎。”
孟簡三郎孟簡,孟家五郎孟協,不過孟協是庶出。
“要是都不喜歡你呢?”林泱靜靜道,“我可是聽說孟家對兒女最好,找的妻子或者丈夫,都要是他們滿意的才行。”
這倒是句實話。
齊國公孟思元一同六個孩子:長女孟淑梅,次子孟白商,三郎孟簡,四女孟淑月,五郎孟協,六女孟淑竹。
除了孟白商,孟簡和孟淑月外,其餘三個都是庶出。
這幾日孟白商每每提及家中兄妹眼含笑意,家中父母對兄弟姐妹一視同仁,對男子要求的更嚴格一些,總得來說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