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脫鉤了?
因為國際原料價格上升而帶來的中國通脹,用西方的早就證明是有問題的貨幣政策來搞中國的宏觀調控,當然不妙。原料價格上升不是貨幣現象,不應該用貨幣政策來處理。這一點,我自己也曾經看錯。中國本身無法控制的物價變動,大勢所趨,可以不管不要管。如果認為這原料價格的上升的一個主要部分是起於中國的需求,那麼要壓制,把人民幣以一籃子物品為錨是最上選的方法,用不著宏觀調控的。
目前我最擔心的燃眉之急,是中國可能出現企業破產大潮。堅持目前的政策三個月,最多六個月,這大潮出現的機會不小。就是立刻修改政策也可能是太遲了。新勞動法一定要大改或取締,央行的運作多處不對,也一定要處理,但這些不能急辦。可以急辦的是撤銷宏觀調控。這裡還有另一個重點:貨幣及利率的變動,與經濟反應的時間差距有六到十八個月。十多年前跟佛利民研討過,大家同意中國的反應時間較短,約六個月吧。這樣看,如果北京在一夜之間撤銷所有宏觀調控,正在下降的通脹還會下降一段時期,而通脹短期內復升的機會是零。快要破產的企業是不能等的。
要小心了。目前瀕臨破產的企業究竟有多少大家不知道,銀行放寬貸款雖然是正著,但可以惹禍上身,引起擠提就大件事。要先挽救哪些因為宏觀調控而近於破產的,不容易判斷。其它因為政策而近於破產的,不幸地要等一下。與政府政策無關的破產,市場經濟說不要管。
兩項宏觀調控的貨幣政策要大手切。其一是銀行的儲備金率年多來提升了十多次,其二是利率提升了不少。不要慢慢來,要一次過地大手切。大手地減儲備金率要做,但判斷上有困難。那就是銀行可能貸給不應該貸出或無可挽救的企業。減息是安全的,一手減兩至三厘吧。
可能太遲了。不要一點一滴地做,也不要斤斤計較。讓銀行少賺一點是高棋,因為少賺一點比收不到壞賬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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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要重視經濟解釋學(1)
(2008…09…19 08:02:42)
說真話,我再不知道今天眾說紛紜的經濟學是些什麼學問了。懂也好,不懂也好,沒有誰不同意化學、物理、生物學等是關於什麼的。經濟學呢?我這個專家再也摸不準。有搞數的,稱數學經濟,其實就是數,可惜數學家一般認為是不到位的數學。有搞統計的,稱計量經濟,其實就是統計,運情好一點,因為統計專家不敢說是低檔的統計技術。有說故事的,用方程式說,稱博弈理論,名副其實,從事者是搞博弈遊戲,無從驗證,與真實世界是扯不上關係的。有為改進社會的,稱福利經濟,其實是自我陶醉,或希望有政府招手。有搞預測的,其實是看風水,而風水先生這個行業盤古初開有之,懂得怎樣說生意滔滔也。何止十八般武藝,也難怪今天的「經濟學家」多如天上星,屈指難算矣。
我是搞經濟解釋的,是另一種。這是以基礎的理論原則及概念來解釋人類的行為,或是解釋由人類行為促成的現象。這門學問始於史密斯(國內稱斯密),經過好幾位大師發揚,盛極於上世紀的六十年代,其後日漸式微。六十年代我猛攻當時的「經濟學」,遇到大師無數,都教我或影響了我。六九之後,我不讀他家之作,要過一下獨自思考的樂趣,而八二回港後,集中於中國發展的研究,與昔日的師友除了問好不談經濟。中國的問題當年的師友是沒有興趣的。
我是個崇尚傳統的人。從史密斯到李嘉圖到米爾到馬歇爾到費沙到魯賓遜夫人,他們的思想我皆熟如流水,而跟著背得出的就是六十年代影響過我的師友的作品了。欣賞、佩服、衷心感激,但也認為前輩的思想這裡那裡有沙石,要大事清理。我選用的清理之法,是不斷地在街頭巷尾跑,以學得的理論及概念試行解釋所見所聞,每遇困難,我會嘗試深入地調查實情,或把理論或概念修改一下。三十多年這樣操作,不分什麼微觀、宏觀的,自覺解釋世事得心應手,很有點自豪。二○○○年,六十五歲,我坐下來一口氣地寫了兩年,這就是今天懂中文的同學們喜歡讀的三卷本的《經濟解釋》了。
何謂解釋——何謂科學解釋——我在《科學說需求》的第一章——《科學的方法》——說得詳盡,這裡不多說了。
這裡要再澄清以前說過的:預測與推測是兩回事。前者要靠水晶球,或靠看風水,說不上是科學。後者是要有條件的,經濟學稱侷限條件。推測或推斷是說,如果某些侷限條件有所轉變,人的行為一定會跟著轉變,也即是說現象或效果會跟著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