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電視見到劉老弟遵義分析次貸事件,沒有說錯。但他可沒有指出,目前的地球災難「次貸」只是導火線,不是主角。主角是制度,那把浮沙指數推得高而又讓金融合約縱橫織合的金融制度。只要這制度存在,沒有次貸目前的災難也早晚會發生。這也是說,目前的災難不是救市那麼簡單,而是制度本身要大幅修改。
我不認識格老。他的好友佛利民也是我的好友。認識佛老四十多年,知道他喜歡的人不多,而格老肯定是其中一個。佛老認為六十年來,稱得上是及格的聯儲主席,只有格老。我的貨幣觀早期受到佛老的影響,後來改變了,認為無錨的貨幣制(fiat money)不可取,也不同意把利率轆上轆落──雖然在無錨制度下可能是需要的(佛老早期反對以利率調控,後來沒有反對格老這樣做)。像佛老一樣,格老顯然認為一個大國找不到一個可下之錨。得到*的啟發,這一重點我是不同意的。
歷來佩服格老在國會的應對,也欣賞他臨危不亂的大師風範。記得一九九七年初,洛杉磯加大要舉辦一年一度的「夏保加榮譽講座」,請我開場。我怕會議,更怕寫應酬文章。過了兩個月,邀請者給我電話,說在我之後的那屆講者是格林斯潘,把我嚇得立刻動筆,寫成了《*的偉大改革》(見《張五常英語論文選》第二篇)。這可見我對格老早存敬佩之心。
作為炎黃子孫,我對格老是感激的。中國的經濟發展了起來,但未富先驕,地球上眼紅者無數。在眾人皆欲殺的喧鬧聲中,格老維護中國,沒有說過半句對中國不利的話。也是中國之幸,*掌管中國經濟的十年(一九九三至二○○三)間,把人民幣緊鉤美元。那是格林斯潘的黃金時代,也是中國經濟奇蹟最奇的十年。因果關係只有上蒼知道,但中國欠格老是肯定的。
再請格老到中國來吧。他名頭那麼多可以從簡了,但故人之情還是要表達一下的。
不救工業,樓市何救哉?(1)
(2008…11…04 08:09:45)
在國內的飛機上見乘客手持報章的大字標題:「政府救市兇猛,樓市堅冰難融。」沒有借來一讀,但心想,那不是發了神經嗎?
曾幾何時,是年多前吧,讀報,某官員說一定要把國內的樓市打死。當時正在打,亂打一通。樓市也真頑固:這裡那裡交易要加稅,誰可買誰不可買有規限,利率加了多次,借錢諸多留難,百分之七十的住宅單位要建在九十平方以下,廉租房要拜香港的難民時期為師……打了大半年,終於把樓市打死了。應該大事慶祝一番才對,怎會叫起救命來了?
也是幾天前,國內某報的標題說北京要鼓勵勞力密集的工業,增加就業機會云云。我想:曾幾何時,不是說要搞經濟轉型嗎?不是說要淘汰勞力密集的夕陽工業而走向高科技的發展嗎?怎麼一下子又變了卦?
老人家快要氣死了,說說笑,發一下牢騷,或可延年益壽。轉談真理吧。一個像中國那麼人多,人均農地極少而天然資源又乏善足陳的國家,大事發展工業是唯一的可靠出路。在這必需的龐大農轉工的過程中,工人住得差、吃不飽、苦不堪言。這些現象無可避免。但像中國那樣的國家要發展起來,有多個窮國參與競爭,別無善策。整國的高樓大廈、公路、大橋等都是令人哭得出來的勞工血汗建造起來的。有幸有不幸,機會存在,好些勞工成功地打上去,生活改進了。新勞動合同法意圖協助勞工,但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尤其是那一小撮要搞事圖利的人,基本上此法是害了窮人自力更生的機會。不容易找到一個比我更關心勞苦大眾的——抗戰期間我比他們還要苦,苦很多。然而,研究法例的效果是我的專業,學術的尊嚴不容許我說假話。每次依理直說都給網上客罵個半死,但歷史的經驗說,熱情是換不到飯吃的。
我和太太不是什麼慈善家,但認為吃少一點無所謂,見到需要幫助的人,沒有手軟過。可惜畢竟是小人物,愛莫能助之感天天有。我的主要本錢是經濟分析得準,地球史實知得多,動筆寫點文章,解釋與推斷因果,是我可以幫助勞苦大眾的最佳方法吧。我認為演變到今天,新勞動法的主要困難再不是初時的第十四條,而是勞資雙方的關係正在急劇惡化。合約的條件不能讓雙方自由議訂,不鬥個你死我活才奇怪。令人睡不著覺的故事,罄竹難書,篇幅所限,這裡從略了。
先說一個大麻煩。因為人民幣的處理不當與新勞動法的引進,國內無數工廠關門主要是在地球金融風暴之前出現的。停產、減產、沒有註冊而失蹤的無數,公佈的八萬多工廠倒閉是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