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擇其佳者,佛、森二師勝過今天的克魯明,但平均水平可能鬥不過。我是說專欄文章,不是說經濟內容。很可惜史德拉沒有寫過專欄。要是當年此公動筆,可能無敵天下。史老兄文采頂級,幽默瀟灑,而個性是極宜寫專欄的。
我自己只寫過四篇英語專欄,發表於《*》,可幸儲存了下來,讀者不妨讀讀,與美國的大師們比較一下(見《張五常英語論文選》第三十至三十三篇,其中三十一與三十三可以視為我的代表作)。我的中文專欄與克魯明的英文專欄怎樣比呢?很難比,因為大家的風格與文體差別甚大。不是因為中、英二語不同,而是在文章的處理上有很大的差別。說我的「專欄」不是專欄我不會跟你打官司。有三點。
其一是八三年山木邀請我寫專欄之前,我沒有用中文寫過文章,逼著自己發明百鳥歸巢的寫法:四六文體,宋詞句法,論平仄,砌字數,古文、白話文、廣東話、俗語等都一起用上。讀者喜歡不喜歡是另一回事,但經過約一千五百篇的嘗試,我這種文體是寫到盡頭了。囊括了炎黃子孫數千年的文化,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奇異而又過癮的表達英文是辦不到的。其二是我什麼題材都寫。既然不乏刊物收容,意之所之,包羅萬有,題材鬥多容易勝出幾條街。其三是為了過癮,一文之內我喜歡寫出變化。不是刻意的。只是下筆時如醉酒步行,跌向哪一方自己事前不知道,順其自然,久而久之,知道讀者喜歡這種不成規矩的寫法,就繼續下去了。是的,跟我的書法、攝影、經濟分析那樣,我的專欄文字是愈老愈放了。
北京不要拜凱恩斯學派為師(2)
不少朋友問及克魯明的經濟學,我無從回應。數十年來我沒有讀他家之作,而在求學上克大師算是比我晚了兩輩——我在芝大作助理教授時,他的老師是那裡的學生。最近讀到一篇克魯明寫金融風暴的專欄,有同意與不同意的地方。大家同意的重點,是認為美國面對的難關不容易過。格林斯潘、貝加、劉遵義等人是比較樂觀的。整個不幸非常複雜,觀點不同在所難免。在一個關鍵的困境上克魯明與我的看法相近。他認為美國人的消費意欲會持久不振;我認為借貸的無可避免的收縮,很可能需要長時日。
克魯明出自麻省理工,他對這次災難的分析,是相當純淨的凱恩斯學派。他相信儲蓄悖論(Paradox of Thrift),是森穆遜從凱恩斯的理論變化出來的。他也相信流動性陷阱(Liquidity Trap),是凱恩斯的發明。我出自洛杉磯加大與芝大,二者皆對凱恩斯學派沒有好感。其實在我個人而言,出自何方是沒有關係的。主要是當年讀宏觀,我老是不明白為什麼儲蓄等於投資是宏觀經濟的均衡點。這是凱恩斯的發明,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在一九六三年初,老師普納(Karl Brunner)詳盡地向我解釋得清楚。清楚了,明白了,就認為凱恩斯的宏觀分析在基礎上是錯了。當時我正在深研與凱氏同期的費沙(Irving Fisher)的利息理論,在基礎的理念上二者大有出入,我認為費沙對,凱恩斯錯。話雖如此,從凱氏演變出來的方程式我背得出來,博士試考個第一容易,可見讀書考試可以是很無聊的玩意。
我不要在這裡解釋我認為是不對的或起碼大有問題的儲蓄悖論及流動性陷阱,但克魯明建議的處理目前金融風暴的主要方案,我認為行不通。他認為美國政府要大手花錢,由政府推出消費,因為消費者有錢也不一定會花。這是純度一百的凱恩斯學派了。
我認為這政策行不通,因為美國政府今天的財赤龐大得驚人,再大花一筆後患無窮也。事實上,目前的金融災難,雖然不是起於美國政府花錢太多,但龐大的財赤肯定是加重了他們目前面對的困境。佛利民生時認為伊拉克之戰是大錯,但又認為財政上美國負擔得起。真的嗎?
我的觀點簡單得多。不管宏觀或微觀,我信奉的原則是花錢要有所值,不值得花就不要花。多花不值得花的錢,早晚會闖禍,那些政府究竟可以花多少、把財赤推向後代可以推多少的分析,我知道,但不同意。花錢的原則簡單,不值得花就不要花。政府大手花錢可以挽救目前的災難嗎?如果有錢大花特花,當然有助,但值不值得是另一個遠為重要的問題。國債這回事,不是推到後代那麼簡單。這次災難過後,國債太高可能惹來債券下跌,利率上升,通脹急起,美元大跌──會是另一場災難。這些不容易加起來的現象組合,地球出現過。
最近的觀察,是*知道問題嚴重:不一定是恐懼金融風暴,而是知道經濟數字很